作者:赵克明
大家知道,文本阅读不像一般的实践活动那样以具体的静态事物为对象,而是以记载着复杂内容的读物为对象,阅读既是一种复杂的生理过程,又是一种复杂的心理过程和思维过程,其间有多种因素参与。
那么,文本阅读有没有规律可循呢?有的,像主客体矛盾统一律、目标手段相协律、循序渐进律、读思结合律、读用相促律,等等,这都是文本阅读应该遵循的规律,但是我们很有必要通过探究写作过程来认清一条最切实也是最基本的阅读规律。
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其过程十分复杂,但也有规律可循:作者原先观念层的东西受到外界信息的刺激,转化为意念层的东西,最后经过写作行为转化为语言层,也就是我们能看到的文章文字样式。这就是说作者要把自己的某种思想通过书面形式表达出来,必须经过两次复杂而艰辛的转化。那么我们阅读一篇文章呢,自然不可能直接把握作者观念层的东西,也不可能直接领悟作者意念层的东西,而要与作者写作过程来一个“逆向还原”,即从语言层入手,渐入意念层,最后才达到观念层,得出一些结论性的东西。有位中学生在谈阅读体会时说道:
我仔细地咀嚼着这行行诗句,从字里行间,我看出了作者对黄叶的深情赞颂。是呀,黄叶年轻时,要养育大新绿的春,浓绿的夏,而它一旦感觉“体力不支”,就决不留恋故枝,纷纷飘落,只愿自己的遗灰能催发未来的绿芽。蓦地,我忽然想到这不正是老同志让贤精神的真实写照吗?
显然,这位同学先从诗的字面读起,即以“语言层”为起点;继而“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作者对黄叶的深情赞颂”,这样阅读就进入“意念层”了;再深入一步,“蓦地,我忽然想到这不正是老同志让贤精神的真实写照吗?”,这就达到了“观念层”了,读者的心与作者的心产生了共鸣。这种阅读就是依照“逆向还原”的规律,我们在阅读文本时都应循着这条路子走下去。
“逆向还原”应当视为一条不容忽视的阅读基本规律。按照这一规律,文本阅读一般要过“三关”,即“语言文字关”、“再现情境关”与“深层理解关”。
文本阅读从具体的语言文字入手,这已经成为定论,许多阅读研究家都一再阐发这一基本思想。美国的语言学家布鲁姆.菲尔德和C.C弗赖斯早在上个世纪40年代就指出:“文字是口语的符号,阅读是识别、领会这些符号的过程。”奥地利学者夏特.巴姆尔格也说:“阅读首先是一种感受活动,人们通过视觉器官认识了语言符号,这些语言符号反映到大脑中转化为概念,许多概念组合成较大的单位,成为完整的思想,然后发展成为更复杂的思维活动,联想、评价、想象等。”我国大教育家叶圣陶先生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说明:“文字是一道桥梁,这边桥堍站着读者,那边桥堍站着作者。通过这一道桥梁,读者才和作者会面。”很显然,没有文字符号这一中介的作用,读者与作者就无法会面,自然也就无法了解作者的思想与情感,就无法和作者的思想与情感相契合。(当然这是就文字出版物而言的)阅读如果不从具体的语言文字入手接触文本,不通过准确地读,感情投入地读,有滋有味地读,逐步达到“使其言皆出于吾之口”,“使其意皆出于吾之心”(朱熹语),而只是关注别人解读得出的结论,只是在印证别人的阅读结论,那么,要想真正领会文本的内涵底蕴,真正从中悟出写作与人生的真谛,简直无异于妄想不凭借飞行器而登上月球。
例如,阅读戴望舒的诗作《雨巷》,我们必须从品读语言入手。读出写“雨巷”的词句,“悠长”,“寂寥”;读出写“我”的词语,“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默默地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读出写“姑娘”的词句,“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哀怨又彷徨”,投出“太息一般的目光”,“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读着这些文字,我们才初步打开领会《雨巷》这首诗的一扇窗,大致感受这首诗的基本情调。
当然,文本阅读并不只是停留在读出文字符号上,而要通过文字去接触作者的所见所感,尤其是借助文字触发联想与想象进入作者所创造的意境。这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由“语言文字关”到“再现情境关”。叶圣陶先生曾举过阅读王维的诗《使至塞上》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的例子:要领会这两句话,得睁开眼睛来看,在想象中睁开眼睛来看,看这十个文字构成的一幅图画。这幅画简单得很,景物只选四样:大漠、长河、孤烟、落日,传出北方旷远苍凉的印象。给“孤烟”加上个“直”字,见得没有一丝的风,当然也没有风声,于是更来了个静寂的印象。给“落日”加上个“圆”字,圆圆的一轮“落日”不声不响地衬托在“长河”的背后,这又是多么静寂的境界啊!一个“直”,一个“圆”,在图画方面谈起来,都是简单的线条,和那旷远孤烟、落日正相配合,构成通体的一致。像这样驱遣着想象来看,这一幅图画就显现在眼前了,假如死盯着文字而不能从文字看出一幅图画来,就感受不到这种愉快。
我们阅读戴望舒的《雨巷》也是这样,调动想象来展现诗歌所创造的情境。“我”“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雨巷“悠长”“寂寥”,“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哀怨又彷徨”,就像“我”一样“冷漠,凄清,又惆怅”。走近时,“我”看到她“太息一般的目光”,“像梦一样的凄婉迷茫”。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一般,飘过“我”的身旁,最终消失在雨巷尽头“颓圮的篱墙”边。雨巷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彳亍着,继续渺茫地希望着……诗中的“我”似乎有满腹的心事,无限的烦忧,但并没有明说,或者难以表达;“我”似乎在期待什么、追求什么,而期待和追求的目标又显得那么遥远而渺茫,只是一种梦幻罢了。这样驱遣着想象来读,便会触摸到诗人的内心世界,体味出他的孤独、寂寞、苦闷及其渺茫的追求,于是诗意便鲜活起来。
从以上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再现情境”是阅读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关,也是需要阅读者调动心智积极参与的一关;这一关过不好,就无法进一步闯过“深层理解关”。有些阅读者就在这一步上“走捷径”,企图从“语言层”一下子跳跃进入“观念层”,甚而至于连“语言层”都未真正过关就借助相关的辅导资料直入“观念层”。如此一来,所得到的只能是根据“教辅资料”硬贴上的“主题”“手法”之类的标签,至于文章本身的意味就根本没有读出。这样没有情感、思维参与的“伪阅读”,其效率又从何谈起呢?
那么,过了“语言文字”“再现情境”二关是不是就可以一挥战旗“鸣金收兵”了呢?回答是否定的。因为过“深层理解关”绝对不是仓促地列出几个结论性的条条所能替代的,而必须更进一步地调动各种思维方式对文本进行深入挖掘,探幽发微,同时还要对阅读的过程进行回顾整合,加以梳理。许多读物,特别是文学作品,其深层的、真正的含义往往曲折地隐含在对形象的刻画、情节的叙述、环境的描写之中,这就要求读者运用抽象思维,通过分析与综合,透过现象看本质,挖掘出其中的真正意义或深层意蕴。比如,读《红楼梦》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把它当做爱情故事来读,而却能从这曲折的爱情故事中看到封建社会的激烈,从四大家族的衰败中看到整个封建社会的衰落。又如读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大多数读者仅仅为其中曲折的情节、典型的人物形象所吸引,很少注意更深的内容,而恩格斯却能深入一层,敏锐地指出:“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的动产或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的东西,也要比当时所有的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再看阅读《雨巷》,我们可以结合诗歌的意境联系戴望舒写此诗的时代背景和个人心境来体味。在第一次革命高潮中,戴望舒受到了革命的洗礼,他还加入了,在震旦大学投入了革命洪流。然而,为他所意想不到的是1927年12月,发生了,无数人和革命者遭到,他也遭到通缉,隐迹在友人家的小楼上,以译书消遣,陷入忧郁和痛苦之中。《雨巷》正写于这个时候。由此可见,诗人笔下的“姑娘”并不是自己的爱恋之人,而具有象征意义,象征诗人的理想,他的彷徨求索,他的寻找“姑娘”,而“姑娘”却可望不可即,也就是心中朦胧的理想和追求不能得以实现。也可以认为,诗人与“姑娘”是二位一体的,即“我”是实实在在的我,而“姑娘”是理想中的“我”,或另一层面的“我”。有了这样的深层理解,我们便认识到这首诗其实表达的是失意的心迹,是诗人陷入人生苦闷时对未来渺茫的憧憬。只有这样认识和理解了,我们才真正走进了作品的世界,也才真正走进了诗人的心灵世界,与作者的思想进行了一次较为直接的交流。
文本阅读惟有这样过好“深层理解关”,才不停留在文本的表层,才能实现阅读的真正意义,也才能实现高效阅读;否者,阅读就很不到位,要么只窥其一斑而不见全豹,要么只见外形而不见灵魂。再者,没有深层理解基础上的归纳整合,不能将阅读的种种收获说出来或写下来,不能让有待于继续思考的问题明确化,不能对所采用的阅读方法做出分析与评价,那么阅读中所得的“结论”就不会牢靠,也不可能掌握得出正确“结论”的方法,阅读过程自然就不能够不断得以优化。
综上所述,要想大幅度地提高文本阅读的效率,要想培养和提升良好的阅读素养,要想顺利地应对高考阅读考题,我们在平时阅读文本时一定要遵循“逆向还原”这一基本规律,扎扎实实地过好“语言文字关”、“再现情境关”与“深层理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