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遥实验中学 程琳倩
大概是因为自己生在一个宛如世外桃源般娴静的千年古城——平遥之中,对于城墙,怕是没有什么比它更接近的了。
千年锁
上古时代,我们的先祖来到这平遥城中,自此有了城。既然有了城,那么必定少不了墙。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的黄土便铸就了它的灵魂。自后世,明代重修城墙,初看似乎有些简陋的它便披上了层层青石砖瓦,勾勒出古城愈发浓郁的清幽。
记得西门后有两棵极为高大的杨树,风一吹来便听得沙沙作响。每年似乎都比上一年拔高一大截,似乎忍不住想要冲出那封住一座城的墙。我曾看到一位老太太抚着树干,又像是对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为啥要一个劲儿向上长呢?|然而树不肯停下来问为什么,依旧在执拗地想要挣脱束缚。
眼看着它们一点点地超过那“七十二贤人“角楼,我也为之欣喜着,然后就在那个冬天,一道惊雷劈下,那两棵杨树终究还是被劈为几片碎木,化为熊熊火焰随风而去。
我突然想起我们祖祖辈辈的人,不也如同这树一般,执着着想要挣脱这封建的壁垒?然而,无数人的追求失败,便再没有人重新试过。
那高高的城墙终究成为一道厚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一生。
百年盾
时光的指针飞快地移到了一九三七年。那是一个人间地狱般的时代。
奇形怪状的残肢血肉模糊,遍地的火光冲天而起,布满污渍的破损旗帜杂七杂八地倒在地上,随即引燃一只旧皮靴,鼻腔间迅速传入一股令人难受的刺激气味。奔走呼号的人群,不慎摔倒急得哇哇大哭的稚儿幼子,被无情地踩在身下遍地挫伤的垂暮老人,一切都在这个时代中被付之一炬,生命的灵火在九州大地上萦绕不休。
这时的城墙,便披坚执锐,成为了被它困锁千年的人的最值得信任的一道屏障。当年秦始皇修长城,为的是抵御戎狄来犯,今日气势汹汹而来,人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它,即使明知不可为,仍尽力一搏。
鬼兵下令攻城,刹时,万蛋齐发,轰鸣阵阵,浓烟滚滚,天地仿佛被震颤了起来。一切都在地动山摇中变得不真切了起来,即使死死捂紧双耳,耳中仍有剧烈的耳鸣声嗡嗡作响;即使牢牢闭合双眼,眼前仍有炼狱血海狞笑着浮上眼帘。已有好几个胆小的老人闭上双眼喃喃地祈祷,身躯仿佛早已抖成风中的落叶。
即使在这枪林弹雨中,城墙也自巍然不动。千年厚土堆积的镇城之魂仿佛在此刻觉醒。守城将士拼命向下推着滚木,各处机枪口始终不停地“哒哒哒“吐着火光。城墙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弹坑,看着骇人至极,仿佛一碰就会塌掉,然而它始终傲然屹立着,直至今日。
城墙的坚韧终究敌不过实力的巨大差距,在一个叛徒的出卖下,平遥城沦陷。
城墙已再也锁不住黎民百姓。列强铁蹄踏上这片沃土之时,中华大地便被迫竖起生存道路上难以逾越的城墙——战火。
十年哀
新中国的成立,瞬息间打破了这堵城墙的一角,天下欢欣鼓舞,俱以为从此世道太平。谁知豺狼窥伺虎位,一朝得势便开始“假虎威”。
那一天,大批被冲昏了头脑的狂热制图,手持锨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
“拆不得!拆不得!”“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呀!”众多“遗老”神情哀楚,即使只有单薄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双手,仍执拗地护在城墙前,毫不动摇。
“敢拆城墙,先踏着老子的尸体过去!”正当们为难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一个身披军装的老人怒目而视:“反了你们了!老子好歹是个副师长,连老子也敢不放在眼里?!”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试探着问询:“您老不怕上面怪罪下来?”老师长冷哼一声,直接在城墙前席地而坐,正眼也不肯瞧对方。
们自觉没趣,只得恹恹离去。
平遥城墙终归留了下来,却不知有多少城墙毁灭在这场之中。现实中的城墙大都被毒手所摧毁,而思想上的城墙,却是悄悄生了根。
城墙,城墙!无论是有形的你,还是无形的你,挡住了外敌窥伺的你却也封住了我们的视域!一堵墙的演变,也是一座城的兴衰。
千年传承的城墙,便是我们中国人千年锁留下的无奈与苦楚。一座城,一堵墙,即使摧毁物质的墙,仍留有心灵的墙。只有打破那堵心灵的墙,这样我们才能在物质的墙前自如微笑。
【评委评点】
文章亮点有三,一为厚重浓郁的传统文化气氛,二为精巧的行文结构,三为微言大义的深远主旨。关于文章内容与形式的关系,论述颇多,读此文的体会是形式即内容,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乃为文至高境界。“城墙”的几重象征意义(“锁”“盾”“根”),平常语中的褒贬态度(“鬼兵”“豺狼”“狞笑”),紧张场景的精彩描写(“雷击古树”“攻城”“师长退兵”)……这些都是本文出彩之处。文章从标题到内容,看似处处都在写城墙,其实处处写的都是与城有关的人,以及这些人内在的精神,这便是伟大的中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