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生命里的灯

2019-12-05 21:33:51

来源:中国散文网 作者:曾祖利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20年了,每当更深夜静总觉老母端着那盏如豆油灯依然亮在床前,轻柔得发白的灯光透过蚊帐均匀铺盖着、温暖着,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真实,好象就是昨晚。

我家兄弟姊妹6人,自己排行老么,自古有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儿之说,事实上自小甚得父母喜爱呵护有加,即使同样淘气做错了事,受责骂多半是兄姐,自己顶多被母亲高高扬起的手掌轻轻摸一下头就算了或者拿根稻草扬一扬。当年生活紧张,肚皮难填饱,有了好吃的母亲总要留下点放在一边偷偷给我,或者故意剩点饭刨在我碗里,看我津津有味的样儿母亲刻满风霜的脸绽出笑意,直说“慢点吃别呛着。”哥哥姐姐有时见了说母亲偏心,母亲笑呵呵地说“手背手心都是肉,一个省一口喂条大黄狗。”就这样我在爱与快活中一天天长大。

母亲是个典型的农家妇女,不识字,认钱看颜色,而她独独认得大哥的名字,她说从信封上字的符号看熟了。母亲虽是文盲,也知道家贫子读书的古训,在忙完白日的抛粮下种、翻地锄草、插秧打谷、洗衣作饭后,总要抽空督促我用功看书做作业,看头天本子上有无红*,总笑眯眯地听我背书,说读书考学可以走出去,象哥哥姐姐一样到外面干事,比背太阳过山强。晚上她在傍边打鞋底,遇到热天蚊虫多,母亲不时给我打扇。打扇又怕风吹熄灯,就找了个玻璃罩罩住。在这如豆灯光下,我读完了小学初中,便参加队里生产劳动直到恢复高考。

考试临近了,母亲把平时凑起的鸡蛋拿去卖了,托人情买了五斤柴油,找来一个墨水瓶,在瓶盖上钻个孔,用牙膏皮卷成空管,搓条火纸灯芯做成简易油灯供我读书。如豆灯火还不时被壁缝里漏进的风吹得乱晃。我家住转角屋,阴暗潮湿,到六月间乡下蚊子成群穿梭不停,其声如雷,驱赶不开,夜里便躲进纹帐内看书,油灯烟大,不知不觉纹帐被薰黑了碗大一块。母亲未责备半句,用布条擦净油灯,叫我小心别碰翻了灯把纹帐烧了,等我睡了,才小心翼翼移开油灯。

记得有一晚看书累了睡了,朦胧中看见母亲先拿开我手中的书,移开床前油灯,接着用扇子轻轻赶蚊子,怕未赶尽,再掌着灯在帐内寻找蚊子,发现一个就用灯火迅速靠近烧掉一个。灯火移,母亲如弓的背影在帐内缓慢游走,就连鬓角白发也随之飘然而动。母亲找完蚊子,清瘦的脸颊绽出满意,四下扎牢纹帐,轻手轻脚下床,怕弄出声响惊醒了我,发现我眼角的一粒泪,就用手轻轻抹掉,嘴里念着“做梦了”。夜里她不放心,总要点起油灯看两三次才放心,我看见那如豆灯光在床前晃动远去,情感之流在涌动放纵,不禁淆然泪下,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今子欲养却亲不在,一在苍苍天之涯,一在茫茫地之角,阴阳相隔,喊一声,哭一声,呼母母不应,怎不令人悲伤?今天腊月二十八了,恰是母亲93岁生日,希望她今夜会神奇地掌着灯来到我床前,即使一句话不说,能看一眼也行,纵子规啼血也唤她回不来了,成了永远的痛;然而母亲那盏油灯已融入我的血脉我的魂,和生命紧紧联在一起,风扑不熄雨打不灭,时时刻刻在心中亮着,照耀着走过平实的每一天。

写到此推开窗,寒风扑面,雪花飘飘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