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亚马逊丛林里的皮纳哈人的语言中,根本没有时间、数字、色彩的词语和概念,也谈不上有什么艺术和历史记忆。皮纳哈人是世间惟一真正使用这种语言的人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缺乏智慧。
语言:更像口哨和嗡鸣
在亚马逊雨林心脏地带的麦西河沿岸,参差披拂的茂密树枝拦住了灼热的阳光,语言学家丹·埃弗雷特正在向居住在这里的皮纳哈部族传授一些基本词汇。
“1,2,3,”他用清晰的葡萄牙语说。迎接他的却是一张张茫然的面孔。这课比他想象的更难上。
埃弗雷特以前是传教士,现在是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一位民族学者。在25年多以前,他决心教皮纳哈人如何计数。但他未能成功,相反他发现的是一个没有数字、没有时间的世界,这里的人们看来只是在吹口哨和嗡鸣。
这个与世隔绝的部族约有350人。从埃弗雷特1977年首次踏上他们的土地时起,他就明白这是个特别的部族。他们的语言中没有任何词汇能表达数字的概念,甚至连最基本的计数数字也没有。他相信这是世界上惟一一门没有数字的语言。不过好几个月之后,他能肯定地指出皮纳哈人的特别之处:他们的语言是那么的难于破译,交流时有点像是在歌唱,更像是吹口哨和嗡鸣,而不像是说词语。
数学:几乎无人学会数到10
1980年,经许多次恳求后,埃弗雷特开始设法教皮纳哈人语言。在8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竭力将数字的概念传授给那些更加渴望学习外界语言的男人和女人们,方便他们与前来这里拾坚果的其他土著部族公平交换。
但在经过了夜校好几个月艰辛甚至是很痛苦的努力后,皮纳哈人当中几乎没有人能数到10。甚至连1+1这样简单的运算,看来也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
“起初他们想学习读写和数数,”他说,“但到最后,只有几个人能勉强从1数到9。我心想:‘这行不通’。”
皮纳哈人贫乏的语言不只是没有任何数字,而且他们看来甚至无法想象数字是什么。
在埃弗雷特与他们相处7年后,他从来没听过他们使用像“全部”、“每一”和“更多”这样的词语。他们有一个词“霍瓦”与数字“1”有点相近,但它的意思也只是“小的”,或者用来指少量,比如与一条大鱼相对的两条小鱼。
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心理语言学家彼得·戈登也已前往雨林深处,研究皮纳哈人的数字技巧,他利用皮纳哈人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简单材料进行实验。他请他们按照他示范的样式,来排布电池,或者要他们数他手里有多少个巴西坚果。但实验结果表明他们就是无法理解数字的概念。
艺术:对绘画完全陌生
不过缺少计数技巧这一特点,还只是他们让语言学家们20年来颇感兴趣的许多特点之一。该部族已经存在了许多个世界。
“我设法想转录出我听到的一切,”如今已能说流利皮纳哈人语言的埃弗雷特说,“我竭力地想找到任何一种语言都拥有的那些结构,但就是没有。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体验不够而找不出,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些结构。”
他相信皮纳哈人的语言是世界上惟一没有明确词汇来形容色彩的。他们没有任何书面语言,没有能追溯至两代人以前的集体记忆,这意味着没几个人能记得全部四位祖辈人物的名字。
装饰艺术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甚至连最简单的绘画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们据信也是世界上惟一没有创世神话的。在被问到他们的先人如何来到世间时,他们说,“世界是创造的”,或者说,“一切东西都是被制造出来的”。
皮纳哈人的语言很简单。对于男人们而言,它可以归结为8个辅音和3个元音。女人们拥有全世界最少的“语音”,只有7个辅音和3个元音。他们没有完成式,比如说他们不会说“我已经吃过了”。
[探寻原因]
缘于独特文化和生活
皮纳哈人没有时间、数字、色彩概念,也没有对于过去的共同记忆,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太让人类学家们着迷了,他们颠覆了学者们对于语言和人类整体的常识。
包括戈登博士在内的许多人,都用皮纳哈人无法学会计数来证明这样一种理论:语言塑造着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只能创造出那些能用词汇来表达的思想。
按照这一理论,皮纳哈人无法掌握另一种语言葡萄牙语里边的数字,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语言中没有这些东西。他在《科学》杂志上说:“有没有因为没有描述某些东西的词语,我们就无法去想这种东西呢?我想这就是一个例子。”
但埃弗雷特还不满足于这一认识。“你可以说该语言的这些特征,这些概念的缺失,全都是同时发生的。我想设法找到一条共同的线索,来解释皮纳哈人为什么这样。”
他发现这一因素随处都可以找到,但其重要性还从来没有得到人们注意———皮纳哈人的文化和独一无二的生活方式。在去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埃弗雷特说是这一点而并非他们的语言,导致皮纳哈人不会计数。
“及时行乐”的部落人
由于其文化根深蒂固地只强调指向直接的、个人的体验,皮纳哈人也就没有词语,来形容从色彩到记忆甚至还有数字的任何抽象概念。埃弗雷特说,他们的语言中也没有过去式,因为任何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现存的。当它再也不能被感知到时,它就完全不在意念中存在了。“从许多方面来看,皮纳哈人都是彻底的经验主义者,”埃弗雷特说,“他们对一切东西都要求有存在的证据。”
对于皮纳哈人而言,生活就是抓住现在时刻,享受此时此地的快乐。这种“及时行乐”文化在语言方面的种种限制,可以解释他们为何根本不想去铭记自己从何而来,为何没有任何故事可以讲述。
埃弗雷特说,这种文化的其它一些特点,也不可否认地对皮纳哈人产生了影响。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方式深信不疑,因而无法去做那些其他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比如说,当皮纳哈人想用一个根子的图形来驱赶邪恶魂灵时,他们能画出一条直线,但要让他们写出数字“1”,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部落轶事]
想“干掉”外来者
在上世纪70年代末,埃弗雷特曾多次访问这里,他开始理解部落人在说什么了。一天晚上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时,通过把从他们那里学到的可怜巴巴的几个词语拼凑起来,埃弗雷特意识到,这些正在沿着河岸行进的武士竟然打算趁着月色来干掉他。
埃弗雷特迅速跑回自己的棚子,将妻子和3个孩子锁在里面。“我夺取了他们所有的武器、弓、箭。”他说。他获得了胜利,让对方猝不及防。该部族为他已经弄懂他们的话感到吃惊,于是开始小心翼翼地对他表现出尊敬。从那以后,埃弗雷特和家人都再没遇到什么麻烦。
并不智力低下
皮纳哈人强烈抵制西方知识,当意识到埃弗雷特正试图写下他们这种纯粹为口头语的语言时,他们不来他的读写班了。他们说:“我们的语言不用写。”他们说自己来上课的原因,只不过是晚上能有这么多人聚到一起很有意思,还有就是埃弗雷特做爆米花给他们吃。
有人认为皮纳哈人智力低下,但埃弗雷特说这种看法毫无根据。“这些人知道丛林里每一个物种的名字,知道所有动物的习性,”他说,“他们对自己环境的了解,超过任何美洲人对周围的了解。他们了解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但仅仅因为我们的一些东西他们不了解,就说他们智力低下,这是荒谬的。事实上我就很‘笨’,因为我经常在丛林里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