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寒冷的一点记忆
By 顶牛
at 2017-05-14 • 0人收藏 • 266人看过
每年天一冷,我总会最先想到刘亮程在《寒风吹彻》里的那句话: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不知道现如今我身处哪个阶段,是一块骨头,一条腿,还是一种表情。总之把棉衣裹得越来越紧,对寒冷的期待就越来越少。小时候住在东北,冬天似乎有其余三个季节加起来那么长。厄尔尼诺还没来,年年都是寒冬。每天出门前,妈妈都要给我戴上护腿。裹在羽绒服、毛线帽、脖套和手闷子里,对外界的零下二十度也会浑然不觉,只有在冰天雪地里长久站立,才会真切地感觉到冷。每个人都是一台蒸汽机,呼出的哈气在睫毛上凝结成霜,模糊了视线。我印象深刻的部分反倒是街边的冰糖葫芦,只有在最冷的天气吃才过瘾,冻得脆脆的糖衣包裹着凉凉的山楂,漫天雪白里的一点彤红,弥足珍贵。大概五年级的时候,不知学校的哪个领导一拍大腿,把冬天的体育课改成了滑冰课,拉手走到体育场,排队换上冰鞋,体育老师好像就失踪了。于是我们都奔向旁边的冰滑梯。所谓冰滑梯,就是在滑梯上浇了水,冻上厚厚的一层冰,然后坐着铁爬犁呼啸而下,速度惊人。有个老爷爷站在滑梯顶上负责给大家一个加速度(其实就是一脚把爬犁踹下去),能在滑梯顶保持平衡并不时跟我们开着玩笑的老爷爷对我来说简直如来去自如的武林高手般深不可测。爬犁和爬犁之间还可以勾连起来,前一个紧紧攥住后一个的腿,后一个死死箍住前一个的腰,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小孩子们还热衷于另一种游戏,俗称出溜滑。其实整片大地哪里不滑呢,上学路常常可以一路滑行,省力又开心,鞋底的纹路越磨越平,等到开春的时候,鞋已经没法再穿了。来个助跑,功夫好的可以滑出去十几米。一次次摔倒,再一次次揉揉跌疼的屁股站起来。每个班总有个挨欺负的同学,被雪人般堆在雪地里,领口都灌满了雪。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粗暴。中考那一年学校占用休息时间补课,却赶上每个周末都会天降一场大雪,放学后把书包往雪地上一扔,简单地分了伙儿,就开始打起雪仗。有个男生从来不怕冷,总是赤手团雪球,他的雪球格外结实,打在身上生疼,掉在地上也不会碎。脚印点在光洁的雪地上,又被新雪覆盖,叫声在天空散开,再降落,烟花一样。人生中一共遇上过两次因为天气缘故的停课,一次就是前一阵的北京雾霾,还有一次发生在高中时代,则浪漫得多。刚过完元宵,开学当天,雪已经下了半米厚,直接没过膝盖,要是带小孩出门,大概可以完全隐身。马路上虽然在不停地清雪,车还是以每分钟十米的速度行进着。本来已经吃好了早饭准备出门了,电话铃一响,又脱去校服一头栽到床上。QQ群里炸了锅,突然有了足够的时间把寒假作业互通有无。我特地跑到外面去踩雪,每一步都不得不走得大张旗鼓。开学以后繁重的扫雪劳动让我们一瞬间就忘记了停课的快乐。那真是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雪。会不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雪像是马孔多的雨一样,下上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城市会被完全覆盖吗?人们会在没顶的雪中谈笑吗?那时候所有的故事是不是就都是童话了?童话里说,天上有人在掸鹅毛被子,于是雪落下来。有时候在户外待上一天,已经冷得快要失去知觉,回到暖气充足的家中,渐渐的,整个人开始发烫起来,产生了热的幻觉。再之后,皮肤变得通红,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寒气从体内散发而出,像一架动力不足的鼓风机。就是那些时刻吧,有些寒冷留恋不去,悄悄藏在了体内。十一月末尾的一天,北京出奇的冷,我开完会出来,拦不到车,北风铺天盖地,往家走的时候,我不得不一再地缩紧领口袖口。很久没有感受过那么冷了,我在记忆里搜寻着另一个可与之呼应的寒冷夜晚,然而没有,在家乡的每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几乎都是早早归家,在窗口置身事外地俯看着寒冷。到底是在哪一个时刻,我确切地感受到了冬天的降临?大概就是某一天在黄昏时刻走出门,混合着淡淡烟气的凛冽空气从鼻腔一贯而下,我笃定地相信,这就是冬天的味道。如果活得足够长,我将会惧怕寒冷吧,就算在炉火旁,也不敢和几步之遥的寒冷对视,就像刘亮程说的,冬天会弄冷我的整个人生。那时候,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把人生里那些珍贵的时刻,丢进火堆里,取暖。 戳这里,加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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