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扁担：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图文 | 夏婷 童瑞琦版权 | 人在武汉扁担，在武汉人的字典里，不仅仅是名词，也是“挑扁担的人”。在曾经的“天下第一街”，扁担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汉正街小商品市场里，宽宽窄窄的巷子交错。夹着皮包打货的老板从天南地北来，叫上扁担帮忙装卸货物送上车，带着这里的货物又回到五湖四海。如今，汉正街有了宽阔的街道，小摊变成了大商场，而扁担们的身影仍然穿梭在这里的每个角落。这些“扁担”们大多来自外地，他们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拖家带口。无论是“夫妻档”还是“一个人”，他们都是靠着自己的力气在讨生活。扁担的一头捆绑着货物，另一头则是无限辛酸。▼李师傅 男 57岁 无户口李师傅不愿透露他是哪里人，只说户口早不见了，“我这辈子没结过婚，无儿无女”。他形容自己是个无根的人，就这么在武汉漂了10几年。每天傍晚收工，随便找个小摊填饱肚子，李师傅就回到汉正街里的扁担房，往地上铺张凉席和衣而睡，一晚上给房东5块钱房租。“一间房最多时睡了20个扁担”。“我以前在河南、黄石下过铁矿，实在太苦，于是到武汉来做扁担，这一做就是十几年”。汉正街的商户们生意好的时候，也是扁担们的旺季，每月刨掉开销还能攒2000多块钱。而现在是淡季，“每天都要贴钱吃饭”。所以，李师傅只要看到地上的空饮料瓶都会捡起来卖。入伏那天，李师傅挑货时被电动车撞了，对方把他抱到荫凉处，给了30块钱就溜了，肩膀上的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挨老板骂，被人欺负，种种委屈只能往肚里咽”，对于未来，他不愿多想，“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混一天是一天”。▼黄师傅 男 48岁 麻城人黄师傅为了多赚钱，不仅帮人挑货物，还会去挑建筑垃圾。听说我们要采访，他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上网”。他说的上网，其实指的是“上电视”的意思。他帮人挑黄沙水泥，挑完后对方说10天给钱，10天之后再去找，又让他等10天。讨要时起了争执被打得很惨，头上肿起大包。去医院拍片花了265元，15天没出去工作。最后，对方给了他100块工钱。在汉正街当扁担，挑一趟大多十几块钱，“也有5块钱的，有的扁担嫌少不愿意挑，我都愿意”。“一年下来，能攒1万多块钱。但是这两天颗粒无收，一分钱没赚到”。他说他喜欢做扁担，虽然辛苦，但能攒到钱，而且一天一晃就过了。黄师傅48岁，至今未结婚，“山里人，又穷条件又差，人家女孩子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哪个看得上我。”▼易师傅 男 57岁 随州人下午两点多，一家商铺的门口，易师傅正坐在地上等活。啃着两个馒头，就着一壶白开水，就是他的午餐。 “十几年前来武汉，为了生计，为了把两个孩子养大，啥都做过。后来被朋友带来汉正街做扁担，觉得这一行还算自由，就一直做到现在”。对于现在的生活，易师傅很满足，“妻子在随州农村种田，我做扁担比她的收入高多了”。大儿子目前在浙江打工，收入还不错，已经成家立业。小儿子在武汉读大三， 成绩优异，“还在奔命就是为了把小儿子供出来，还有两年”。聊到孩子，易师傅满脸的骄傲。被问到以后是否会跟儿子们一块儿过，易师傅直摇头，“以后我老了，干不动了，就回老家和妻子一起种田”。话音刚落，有老板在招呼易师傅接活，他麻利的将货物绑好，顶着满头白发消失在人群中。▼郑阿姨 女 48岁　麻城人郑阿姨原来在麻城农村种地，因为要养活三个孩子，负担重，不得已才出来打工。做扁担虽然很辛苦，但是比在农村种地强多了，旺季时和丈夫两个人能挣到几千块钱。除了租房和一些必要的生活开销外，夫妻两人非常节俭。干了几年，手头也渐渐有了点积蓄。“我们农村人没有社保医保，连病都不敢生，感冒发烧就在小诊所里面打一针，80块钱”。郑阿姨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最小的儿子还在读大学。“再辛苦几年，等到儿子把婚结了，我们就回麻城老家去，用这些年攒的钱过过清闲日子。”▼徐阿姨　47岁　随州人十几年前，徐阿姨的丈夫在汉正街做扁担，因为腿脚勤快，讨人喜欢，相熟的老板经常找他拖货。手头宽裕后，夫妻俩花几百元买了一辆拖车，徐阿姨就过来跟着丈夫一起干了，忙的时候两个人要给60多家商户拖货。“一天忙到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就把两个儿子也叫来帮忙了。一家四口人，在汉正街附近的利济路租了套两居室。“劳累了一天，晚上能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蛮好的。”徐阿姨的满足感溢于言表。去年，夫妻俩拿出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在随州市区买了套房子。“老了还是要回去的，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林阿姨 女 45岁　荆州人林阿姨笑称自己是名副其实的“70后”，也是女扁担中较为年轻的一个。为了能和儿子在一起，她和丈夫双双辞掉了浙江的工作，一年多前来汉正街做扁担。几个月前，林阿姨拉货时被小偷光顾，一转身，货物就被偷走了，赔了商家2500元。倒霉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有一次送货，对方拿走了货物没有签收，几天后不承认收到货物，要她照价赔偿，1万2千元。林阿姨拿出全部的积蓄6千元，又给老板打了6千的欠条。旁边的姐妹们纷纷帮腔，说她人太老实，她苦笑，“儿子也在汉正街打工，不赔的话怕影响儿子”。聊到这些，她脸上泛起愁容，但随即便释放开来，“8月份过完就好了，旺季活就会多一些，争取今年多赚点钱”。林阿姨的丈夫，蹲在一旁大口大口的抽烟，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阮阿姨 女 53岁 红安人阮阿姨刚接到一批货，为了不被小偷盯上，她坐在那堆货上边休息边等老公拿拖车来。阮阿姨戴着玫红色帽子，穿着李宁牌运动衫，是汉正街女扁担中被公认最爱俏的一个，时尚得不太像扁担。因为牙齿长得不太好看，我们给她拍照时她都不笑，抿着嘴。“女儿前两年嫁到仙桃去了，儿子在武汉一家公司打工”。去年，阮阿姨拿出全部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点钱，在武汉买了一套50多平米的小房子，准备留给儿子结婚。阮阿姨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儿子结婚。“就是希望儿子快点结婚，他把婚结了，我就不做了”。在旁人看来，扁担无疑是一份异常辛苦的工作，卖苦力，且不稳定。在我们看来，他们和她们，都干得很自在，笑得很洒脱。言语间日子总有盼头，忙碌操劳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他们也会抱怨日子多不容易，夏天有多炎热，小偷怎么那么多。但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谈及未来，嘴角还是向上的。坚韧、不服输、吃苦耐劳，是他们身上的标签。每一个人都为了生活而努力生存着。本文由“人在武汉”原创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人在武汉 | 讲述普通武汉人的故事微信ID：HereIsWuhan长按二维码加入【人在武汉】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查看更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