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个回复 | 最后更新于 2017-06-22
刺枚
2017-06-12
#25
:)细腻。。。
4、四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所以我用它来代替我所见过的两个苦命的女人。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还应该是在一个秋雨霪腻的下午,在我那故乡的老宅门前的马路上,一个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的雨具,就从灰色并显得十分丧气的天底下走过来。马路上的杨树,几乎掉光了叶子,在冷雨里发抖,脱去了庄稼外衣的田野,枯瘦得让人不忍心再看。那被架子车辗过的土路,充满了坑洼和突包,冰凉的雨水正在让它们变软。
那个年龄看起来是母亲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是用手从远处走来的,她的腿,盘在一个草团上,那个草团,用草绳固定在自己腰上。雨和长途的跋涉让她的手枯瘦泥泞不堪,那里有许多横枝斜出的裂口发着黑红,我简直不能看她的眼睛,那在几一缕湿头发后的眼睛,如同她灰色薄衣上的补丁那样,炫耀着自己的暗淡和哀伤,她的嘴唇上,全都是焦渴的干皮,既使是这样晦涩的雨天,也丝毫不能湿润她的唇和肺。
草团上的人在长吁短叹中休息,她身后的那个女人,是她的女儿,与我一样大的年纪,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的眼睛都已绝望得没有生气,只是睁着,瞪色,望着这可恶的天气。而她,穿着一件两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母亲为她做的一件红色碎花小棉袄。有好心的人路过,于是那可怜的女人手中,就多了一个又重又大的紫茄子,“咔嗤——”那双泥手中的茄子露出了白色的肉,再几口,我看到灰色的密密麻麻的茄子籽,那两个女人,就在那样的天底下,让她们的嘴、食道和胃,消受着一颗生茄子。
那场雨,一直下了二十多年,到现在,还在下。而我,从那以后开始讨厌茄子。
5、南疆的三岔口,一条马路,两排土房子无精打彩地卧在天底下,就象是一个人得了感冒——冬天的三岔口虽然有些萧瑟,但却有这世界上最厚实的阳光。
一颗小白杏被阳光和风蒸去了水份,只剩下一层皱皱巴巴的果肉包着杏核。那颗杏干正被攥在一只手里,一个女人的手里,那只手以及碎华头巾下的脸,都有着腊一样的颜色,血管突出来,皮肤干躁地起伏,众多的曲线皱纹,与那颗杏干惊人的相似。这个女人,就佝偻着身子,坐在三岔口的阳光里,她那静默的姿势,就好象一只准备用丝将自己幽闭的蛹。
很长的一段时间,三岔口没有车来车往,直到有一辆托拉机突突突的声音从远处蹦过来,这阳光里的维吾尔老妇轻颤了一下,昏黄的眼睛向远处一看,才发觉这颗杏干,已被自己捏出汗来。她把杏干递到嘴边,用嘴轻轻一吹,然后仔细地检查着那上面是不是还有残留的灰粒,这一刹的工夫,我看到了她那发黄了的、干躁的指甲。她一张嘴,用腮几颗还没倒下去的牙齿咬了一口那杏干,然后开始了慢长的咀嚼,没有几颗牙的她,两腮陷了下去,所以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把那块干躁的果肉,一会儿放左侧的牙上,一会儿又倒到了右边,枯瘪的口腔里已经很难顺利地分泌出唾液了,于是她嚼几下,不得不停下歇一会儿,我在远处看了她足足一个小时,那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在天黑之前,吃光那枚比蜜还有甜上几倍的干果。
如果,如果时间能回到二十年前或者三十年前,我想,年轻漂亮、夫肤白晰饱满的她,一定会笑着看过来,露出两排整齐细密的牙齿。她当然会在转瞬间吃完那干果,并把那坚硬的杏核含在嘴里,稍一用力,那脆生生香的杏仁,一定就会停在她温热湿润的舌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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