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来的男子——周启生

十三年前，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年代，于街头泊着的跑车里，初听到这首歌：
　　孤单的手
　　紧抱着你的腰
　　象昨日正相爱的时候
　　你说今天以后
　　不必再见
　　也不必问候
　　曾经拥有
　　不要泪流
　　
　　深秋的风，哗啦一下卷起漫天叶落如雨，纷纷坠彻心底。秋凉如水。
　　在那个尚听粤语如闻鸟语的时期，无法解释出歌词中的竟境。只觉得丝缕音魂扣扣入耳，哀怨缠绵，令人听后泫然欲泣。平整光滑的心，第一次有了细微的裂缝。
　　
　　多年以后，与之重逢于一个电台的节目中。再次聆听熟悉的音乐，一颗心，有如万马奔驰，沸腾莫名。同样的一首歌，在不同的时刻听来，已有了不同的诠释。
　　二十岁的秋天，经历刻骨铭心的初恋。第一次想到可以天长地久的人，却不可以来爱。
　　午夜的街头，坐在他的摩托车后，也是这般，双手紧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后。半边脸，如火灼烫。半边脸，霜般冰冷。
　　告别的夜，彼此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深夜的风，吹得骨子里都是疼痛，泪如泉涌。
　　谁能想到，十三年前莫名的哀愁，原是为着二十岁的疼痛做着铺垫，在二十五岁的时候重温。
　　三生的记忆汩汩流转，原来那深埋的痛，并未有一刻忘却。象那沉寂的熔岩，等待着喷发的时限。
　　
　　然后知道了那首歌的歌名叫《天长地久》。那个引燃火线的男人，叫周启生。是个香港位居二线的资深音乐人，或者说是个编曲者更为恰当。
　　周启生处世低调，喜欢藏身于幕后，替他人做嫁衣。当年陈百强，太极乐队的歌里都有他的手笔。
　　印象最深的是陈百强那首《孤雁》，周启生编的曲。曲风是一惯地幽怨凄冷，却夹杂了凛然正气在其中，煽动着灵性的耳朵去寻觅那音源的来处。
　　
　　辗转各地去淘他的碟。翻来覆去只拼凑得出一张专辑。封套上一张木然的，让人无所适从的脸，一个从骨子里渗出凉意的男人。只会沉默，不屑言辞。眼底的阴郁恰如一场盛夏午后的豪雨，浇得你彻头彻尾的湿，却通体舒畅，甘之如饴。
　　利用所有媒介去搜集他的资料，永远只是寥寥数语。只有他的名字，从身高到血型一无所知。音乐却是唯美，令人惊艳。
　　
　　周启生的声音，有着钝重的质地，象旧时祠堂的朱红漆门，吱呀声响处，春梦了无痕。
　　他的唱腔，摒弃了一切技巧与花哨的装饰，平白直叙。好似雁影不渡的寒潭，是止水下的暗涌。
　　
　　在他流于市场为数不多的歌里，最爱的当属《天长地久》。今生听过的最哀伤的情歌，完满的歌名，却讲述着破碎的主题。如看似柔软的刀刃，却闪着凛凛寒光，言笑晏晏里插入你的心脏。
　　
　　还喜欢他的《躲藏的眼睛》。觉得周启生其实是一个内敛的男人。他的温情，是掩映在沧桑之下，躲藏在华丽背后，孤芳自赏的高洁。
　　
　　也有另类如《浅草妖姬》。我的笔名也取自此。中东神秘色彩的电子乐相衬之下，带出一室妖娆。仿佛媚眼如丝的女子，在黑纱烛红里织就一夜旖梦。唯美，迷幻，略带神经质的曲风，有别于主导市场的各类情歌，却是相当出彩。
　　
　　《离乡别井》也是自己钟爱的一首歌。剔除了以往乖张的曲风，歌曲里开始释放出滚烫的血液。流离他乡的游子眼中的失意和彷徨，被周启生写进了歌里。让我们看到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清明的理想坚立于俗世洪流中，那一身傲骨风华，让人动容。
　　
　　此外，还有《化蝶》的娓娓情深，《ANNA》中裂帛般的声声嘶喊，《独醉之后》钢琴清冷的伴奏之下温柔的英文独白。都值得一一称道。
　　可是，我们拥有的，只有这么多。纵然有不甘，也无可奈何。谁让我们遇上的，是一个不为世俗名利所累的歌者呢？
　　踟蹰独行于风中，经年不变的面容，有着大隐于市的灼灼剑芒。
　　周启生，此生有你同行，已是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