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

　　
　　
　　　　　　
　　　　
　　　　谁能忘怀晨雾中 有你吻着半醒的身
　　　　谁能忘怀长夜中 共你笑着 笑的多真
　　　　痴共醉、多么的想跟你再追， 然而从没根的我必须去…
　　　　
　　　　抬头前行吧，请你！
　　　　尽管他朝必然想你…
　　　　来年和来月请你淡忘 曾共风中一野花躺过……
　　　　曾共风中一个她恋过……
　　　　
　　　　来年人随年渐长 你会发现你的方向，
　　　　 忘遗从前流浪中 倦了爱睡我的…
　　　　风共我　也许一天于天涯途上
　　　　来回寻觅中找到我所想…
　　　　　　
　　　　　　
　　　　临行前来吧，准我，泪水哭出之前舍你，
　　　　来年或来月请你尽淡忘，曾共风中一野花躺过，
　　　　曾共风中一个她恋过。
　　　　　　
　　　　———— 野 花 * 林忆莲
　　　　　　
　　　　　　
　　　　　　　
　　　　
　　曲终人散的时候，我孤单的赖在这里不肯离开。
　　　　　　
　　　　
　　所有人都劝我回家。他们指的家是一个温馨的地方，有小格的琥珀色木头地板，深棕色的木制家具，洁净明亮的厨房、铺满浅色瓷砖的卫生间。我尤其对家里的卫生间满意，虽然它通俗的名称是厕所两个字，我却从来感觉不到臭味。偶尔晚归的时候，我不想睡觉，拿着一本书躲在里面安静地看着，淡雅的木吊顶上泛着沐浴后的热气，弯得象月儿的壁灯挂在墙的一侧，橘黄色的灯光穿越满室的潮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我有时会偷偷关了门拿着手机在厕所里聊天，聊着聊着就坐到了洗衣机上，看着半身镜里的自己，对电话那头的爱人嫣然巧笑，然后妈妈在门口咚咚的敲门，让我快去睡觉。上一个冬天里，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他的，那个网上的男人。
　　　　　　
　　　　　　　　
　　在那个冬暖夏凉宽大舒适的家，我和父母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现在我却不肯回到那里，独自萎缩在这个城市，自生自灭。
　　　　　　　　
　　　　
　　很多人说我爱上了飘泊，其实这样寄居在外对我而言只是迫于无奈，没有人逼我，但我必须这样。在这里，我拥有寥寥的几个朋友，一套租来的一室居与一片网络的世界，我努力地思考着其他的拥有，很可惜没有，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当。因此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将会是件很简单的事，我抱着塞满衣物的旅行包，坐上任意一趟火车，就可以永远地离开这座城市。
　　　　　　　　　　
　　　　
　　我不喜欢谈永远，任何有关永远的承诺都是脆弱乏力的，无论你现在表述得有多坚强，时间会是一道激光，在通向永远的路途中残酷地将现实与理想斩断。而今我常常三天不出门的坐在家中，眼里看不到一丝光彩，也就无所谓谈到现实与理想了。
　　　　　　
　　　　　　　　
　　我大概每天会吃一顿饭，我的胃基本上都处于半饥状态，这样使我常常会遗忘饿的滋味。我一般所保持的姿势是躺下与坐着，躺在床上，或是坐在电脑旁，好象除了这两样，我就没干过别的事了。屋子的门窗都关着，阳光照不进来，于是我随时都会开着灯，等到快睡着的时候，关上灯，房间里就一片漆黑了。长期以来，我不再将窗外太阳的升起作为一天的开始，而是依据自己的睡去与醒来划定白天黑夜。
　　　　　　　　　　
　　　　
　　有时我会发呆，但我几乎没去想过那个男人，分手36天，我已经忘了他与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有什么必然联系。而我与这座城市呢？唯一的枢纽已经抽身而去了，这是一座空城，陌生而冰冷。
　　　　　　
　　　　　　　　
　　我呆在这里再没有任何意义，我与它的缘分断送在和他那个无法改写的结局上。我是宽容的，可以理解他的种种难处，或者我是狠心的，在要不到全部的时候断然割舍，宁愿全部不要。割爱的痛苦搅动我的心，我无法抑制地痛哭过几次，去酒吧豪饮，到卡拉OK唱歌的时候狂哭。唱那首林忆莲的“野花”，泪流满面，哽咽得失声，这首未能圆满完成的歌却博得了观众长久热烈的掌声。我确信自己如此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快乐过幸福过，也曾甜蜜地享受过他的宠爱。可是，一切都太短暂，习惯了拥有后他不再将我捧在手心，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幸福不过是一个童话。这个童话一旦谢幕，就不会再有撑开帷幕的时候。
　　　　　　　　　　
　　　　
　　在分手的20天后，我自认为经历完了所有的悲伤。爱情的苦难使我飞快的成长，早在他日渐冷淡的日子里，我就将忧伤一遍遍洗涤，等到几次彻底的释放后，差不多复原。屡遭感情挫折的女子，伤痛越磨越浅，而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容易被遗忘。
　　　　　　　　　　
　　　　
　　奇怪自己不是纠缠不清的女人，一个多余的电话也没给他打，虽然自己是极其不忍地了断这份情。比起从前，这是一种进步，心中明确了爱情的模样，放弃现在是一种对将来的成全。我想着和他告别，既然两人还有余情未了，一个凝重的告别算是对这段感情的一个交代。
　　　　　　　　　　
　　　　
　　那个夜晚，我设计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姗姗来迟。我一定要让爱情的结束与开始一样充满浪漫色彩。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刻意回避着什么话题，我们怎么会不明白彼此还是相爱的呢？他笑着对我说，和你做朋友都这么开心。是啊，我们从网上认识，然后我只身奔赴他的城市，如此不可能的故事已经演变成事实，应该有一片美好灿烂的未来。可是天意弄人，我们又不得不将彼此拉开，重新成为网络上的两端。爱情真是太脆弱的东西，一个举手投足就有可能使它崩裂破碎，那么永远是什么呢？一个不可企望的词语。
　　　　　　　　　　
　　　　
　　我们去酒吧喝酒，没有谁想把对方灌醉，可是没有酒这个媒介，他怎么好意思留下来不走呢？这是最后一夜，预示着疯狂、毁灭与隔日的新生。　　　　
　　　　　　
　　　　
　　我们最后一次睡在一张床上，我偎在他怀里任他抚摸，这是一个熟悉的身体，一切都很自然，我热爱他的一切。然后我们紧紧拥抱着，快要将对方勒入骨髓，我心里充满了绝望，想象着今后会赤裸裸地被另一个男人抱着，心中有着无法排除的罪恶感。只有这个身体，我可以那么自然地与它接触，与之交缠，可是今生今世，我都得远离它，去寻找另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他进入的那一瞬，我突然泪流满面，象溃堤的洪水凶猛地泛滥出来。我忍住不哭出声，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边用手帮我抹去眼泪，一边厉声说不许哭，不许哭！我偏要哭，这最后的时刻，我要哭得干脆彻底，我偏不听他的话，让他不能忘记我。
　　　　　　　　　　
　　　　
　　所有的日子都会飘然过去，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过了那一夜，我不打算和他之间继续藕断丝连，便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告诉他我马上就离开这座城市。隔日，在qq上我对他说已经回到老家了，感觉真好。
　　　　　　　　　　
　　　　
　　我没走，但是对我而言，这个城市与他再没有关系。我辞掉了工作，然后依然留在这里，看着街上的人群来来去去，总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我不想回家，这样飘零地生活成为一种惯性，孤独而自由。我不能接受活在熟悉的人群中，看到他们怜惜的眼神，至少在这里，我可以享受一些安静，拥有一些自由。
　　　　　　　　　　
　　　　
　　在与他分手后第35天的黄昏，我兴致很好，步行去麦田村连锁店吃饭，不小心又怀念了他一次。我要了一份他喜欢的咖喱鸡饭和贡丸汤，然后一口气全部吃完。我看着贴在店内的一张张彩色纸条，想起了和他第一次来这吃饭时，他望着几个墙上的数字愉快地对我喊道：1314520！一生一世我爱你！我的眼里噙着泪花，终究没有让它掉下来。
　　　　　　　　　　
　　　　
　　走出餐厅，风大雨大，寒冬已经来临了。我穿暖了衣服，自己照顾自己。日子是一段重复，不怪生活没有颜色，是我变成了色盲。我在这个城市沉下去，不想浮起来，也许有一天会有一股力量托起我，让新的一天对我展开笑颜。而现在没有根，就飘着，没有爱，就等着，我是一朵被春天抛弃的野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后记：怎么忘得了你，杭州。200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