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人

爱人：
　　
　　深夜，特别想起身给你写一封情书。以黄得发脆的信笺，恭敬向你表达我残存而真挚的爱恋。你起伏不定的鼾声，有时冒出听不清的呓语。也许早上你出去跑了一圈，所以睡得很早。初睡的时候，鼻息很温柔，像小女儿，渐渐的，你有了微微的鼾声，却还是个斯文的男人。
　　
　　连夜看了《春尽江南》，其间起身如厕两次，这是我熟悉的失眠征兆。凌晨三点，我往抽屉里找了安眠药。返回到你身侧，依然难眠。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睡不着引起的失眠，完全是受了格非的害，使我老觉得女主角与我的诸多相似。于是，我心里很恐惧，并觉得肋下隐隐地痛起来。忽然我就很怕死，下意识地抓紧你的手，说：“我怎么也睡不着。”你嘟囔着叫我别着急，转而又睡去了。在黑暗和静寂里想象格非笔下的“死亡”，又一次离得如此之近。可怜我的记性，连女主角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记得她永远也登不上高原。而我去很早就去过了。
　　
　　我还记得在高原，隆冬的深夜，只身一人在民间艺人的酒吧里听歌，炉上烤着的羊肉滋滋地响起来。那时候，你发短信怪我离家就不想你。我很知趣地说其实很想你。想念跟距离有关系吗？你此刻睡在我的身边，而我却万分地想念你，你却不知道。我独自咽下相依为命的感觉背后的甜蜜和苦涩，你却毫无得知。也因此，这份咫尺之内的想念显得异常沉重。反过来讲，我背负这沉重的思念，亦如轻轻的小蜗牛背着的壳。
　　
　　为什么，从前无所惧的我变得如此心有所惧，行为和精神转向了一些形而上的空洞问题。那日，我说加缪真牛逼。他说记忆是深渊，一路将一些难以启齿的弃物想也不想地扔到那里，可是灵魂总有出窍的时候。一旦搅动起来，所带来的疼痛何其之深。我正是无法承载这样的痛，在你面前无耻地扮了回透明人。我撇清从前一切之一切之关碍，只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心等着你的命令。这时候，我想起你在伞下为我拭泪，并盟誓来路再难也一起并行。还想起，你说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快点好起来。
　　
　　能好起来吗？我变得宿命而迷信，日日刻刻在审思和怀疑中度日。我是想揣着很多东西上路的，却发现双手空空。夜里，我常抚你的头，这样的温存让我得到片刻的安宁，尽管我很难再入睡。但你又凭什么蛮横地覆盖了从前的我？我不像一个母亲，将孩子视为最大的寄靠。所以，我和你的母亲一样，将你摆在了最重要的地方。人真是一枝芦苇，脆弱不堪。而每当内心充溢笃实之念的时候，就是因为你的存在。
　　
　　真正意义上，你才是幸福的人。无论什么困境之下，你哪怕唉声叹息一番后还会扬起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你多少次苦口婆心地说服我一起慢慢地好好地终老。你仿佛无视生活中那么多的龌龊和失意，朝着十之一二的如意冲刺而去。而我，却是那么怯懦敏感。等到我再次透明地站在你的面前时，我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只是别人是断腿少胳膊的，而我断裂的是精神欲望。许多人，自信满满地跟过去SayGoodbye后，撞南墙不顾地走下去。而你占据我的大半部分版图，这也使我不再是“我”。我用这样巨大的牺牲，换来什么？难道就为换来了深夜无眠有你作伴的坚实不催的片刻的幸福感？
　　
　　某种意义上，我早已被你抽空，不再丰满水润。可我却那样的甘愿。有时，交代来路和创伤是为了旗帜鲜明义无反顾的朝前。早已习惯在安静空间里，只有你在身边，享受那实打实不再虚渺的瞬间。有时感到自己那么的荒芜，只有你这样一棵闪动着黄叶的大树，为我带来四季嬗变的信息。似乎，早已满足了。难道，我再无更多的事情去体验和验证，或者只从你这里读懂人性所有的罪恶？
　　
　　有时候，我真是很厌倦生活、自己及周边的一切。也许也厌倦凭什么你作为丈夫这一现实角色攫住了我的各种可能性？可是每当你睡着的时候，听着你很有节奏的呼吸的时候，我就变得低低的，变回了缺少思想神经的妇人。我很少理会相夫教子的所谓成就和乐趣，只是在你面前，如站在上帝面前，充满了原罪，内心的声音希望能有鞭藤下来的嗖嗖声，那样的快乐超越了肉体的痛楚。其实，作为凡人，你不觉得每个人都是如蝼蚁般可怜，所以怎么又忍心互相蹂踏呢？
　　
　　婚姻也是命运交予的众多选择题中的一条而已。就像你说某老师的秘诀，不选A，不选B和D，那么选什么呢？当我是C的最初，彼此都是冒然的下注。日夕相依，彼此都是金刚丝线缠附着，任凭你手握利剪，也甭想剪断。有时我看这金刚丝线勒进肉里，冒出细密的血珠，仿佛还原我们“爱情”的本来。还能去拜祈上苍给我另外的恩慈吗？有你，不是已经完满了？
　　
　　你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忧惧万分。有时谁也不忍戳破对方的脓疱，只是等着时间慢慢的流徙，让它长足，自行爆裂流出脓来。我在腕上系了很粗的红绳子，希望扫一扫近来的晦气。见你的工作和心情慢慢走向春天，天知道有我多么的开心和兴奋。虽然，我离你还有好大的距离，依旧窝缩在自己的隆冬里。
　　
　　爱人，小说里的人生不如现实的精彩幻变。我们都不是圣人，能握住幸福的永恒。可是上苍也不会老是瞟白眼，有时也会给我们一点点的幸福，让我们逐渐“懂事”，逐渐地知恩。来生太远，我只想余生回报给你，唯一的你。
　　
　　
　　
　　 W 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