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言书语---小记我的淘书经历

　　
　　书言书语---小记我的淘书经历
　　
　　一九九六年，我出差至D市，会议结束后，一个人在初冬的街上走着，天落着微雨，黄昏时似乎起了雾，十几米以外就是雾蒙蒙的，看不太清楚。我穿着米黄大衣，深咖啡色中裙，黑色小羊皮中靴，风已经有些寒凛，倒没有觉得冷。这样慢慢走着，路边上有家小书店，不太起眼，没有装修，只有两盏日光灯照着，也不太亮，我走进去，随意翻着。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我看到一套《泰戈尔全集》，因为长期的搁置，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灰，显得灰头土脸的，一点也不起眼，可是因为有了泰戈尔那三个字，这颓败里凭空添了一丝贵族气，小店的灯光一下子华美起来。激动之下，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慢慢镇定下来，问店员这套书怎么卖，她翻了翻价格，三十六元。我小声问她有无折扣，店员是个十几岁的妹妹，她打了个电话问老板，然后告诉我可以打八五折，这套刘湛秋主编，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文集，一共四本，分为散文诗、诗歌、小说，里面将《吉檀迦利》错印成《古檀迦利》。结果三十六元的书，我用了三十元买下。如果她不打折，我还是一样会毫不犹豫买下。现在想起来，还让我觉得得意，不可思议。 几年以后，我又在那里买到了安徒生全集，那个妹妹早已不再，换了一个中年妇女，这次不再打折了。
　　
　　八八年还在读初中，从三毛等人的书里知道了张爱玲。上学的途中，路边有个小书摊，因为女主人没有租门市，就把摊子摆在路边，我常去翻看，一天赫然发现多了一本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面收录了沉香屑一二炉香，金锁记，倾城之恋，还有几个短篇。马上买下来，同时买了一本李碧华的胭脂扣，可是当时年纪小，根本看不懂张爱玲在写些什么，两年后，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明白了，才真正懂得她的好。等到九五年，张爱玲的全集出来了，淡湖绿的封面，几朵小花，马上买了一套。不过从那个时候起，所有的人都在开始说张爱玲了，要是你傻呼呼地问张爱玲是谁啊？别人可能就会讥笑你孤陋了。张爱玲如果变成一种流行，就是恶俗了。只是那本胭脂扣，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最后收留它的人，不知道有没有爱惜它。
　　
　　二000年，在本市的新华书店里，看到一本《月光下的私语》，收录的全是中外近代诗歌。装帧非常漂亮，湖蓝的底子，尽管里面几乎所有的诗歌我都有，并且价钱也偏贵，三十元，可是难得遇到这么漂亮的书，还是买下了，翻看的时候，就将喜欢的作品折上印记。翌年，这本书陪着我穿越过大半个中国，去投奔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临走时，将书留在B市，我走了，书留下来陪他。回家以后，再去买了一本。现在这本书还放在我的枕边，只是留在B市的那本，或者早就扔在哪个角落，连尸骨都荡然无存了。在西单的商场里慢慢走，告诉他想要一套安徒生全集，安徒生没有买到，我却错过了图文本的小王子，当时拿起来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安徒生全集是我回四川后，自己淘到的。后来一直想买一本周国平的小王子，可是始终未能如愿，只买到一本童话合集，小王子收录在里面。这本书是我的狐狸公主，前来教我懂得什么是忧伤的日落，唯一的玫瑰，珍贵的眼泪。
　　
　　今年五一去都江堰哥哥那里，想起前后不过一年，物是人非，心内凄苦，恨若欲狂，任是美景当前，于我也只是无尽的萧瑟冷寂，母亲陪我到街上闲逛，幸福路上人头攒动，我在其中犹如逆水行舟。路过三味书屋的时候，我径自走进去，在里面逗留了半个小时，出来时手里面多了九本诗集，狄更生、华兹华斯、朗费罗、勃洛克……，最重要的是，我淘到了郑愁予的自选全集，一共两本，四十元。“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这首美丽的错误相信很多人都熟悉，便是出自这位台湾诗人之手。抱了书出来，母亲还站在门口等我，看到我出来，伸手将书接过去，我心里似被大锤重击了一下，一瞬间碎成了无数片，我痛得蹲下身去，跟自己说：LINER不要死啊，千万不能死啊。眼泪就一颗一颗流了满脸。
　　
　　父亲的藏书甚多，只是我少年时不懂事，常常拿了到学校看，被同学抓走，流失许多，戴望舒诗集就是那时被我弄丢的。说起来奇怪，也许是我自幼郁郁寡欢，让人误以为跟这首诗有少许相同之处，从小到大，很多人将那首《雨巷》送给我，二000年的情人节，是正月里，清晨还在写字，花店的妹妹送来了一大束玫瑰，附言里用工笔小楷眷录着这首《雨巷》，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也许从心里也没想要知道吧。九九年在本市一家新开张的翱翔书屋里看到一本戴望舒诗歌全集，四十元，惟一的一本，象是失而复得的宝贝，经过多年辗转漂泊，终于回到我身边。我拿在手里便不肯放下，马上付款，因为是新开张，老板给打了九五折，还送了一张卡，表示以后只要在此买书，均可享受九五折优惠。可惜他经营不善，一年后书店关门大吉。关门时所有的书半价出售，我再去看时，就没有淘到什么好书了，只买了一本惠特曼的诗集。惠特曼的诗带有浓厚色彩，我也不太喜欢，翻了翻就放在那里了。倒是戴望舒的诗，喜欢到无以复加。
　　
　　中学时随父亲到特价书屋里去，所谓的特价书屋是一个大大的仓库，经理是父亲的朋友，我在里面乱翻，竟然翻到龙榆生主编的《唐宋名家词选》、《近三百年名家词选》，是繁体字，纸张不是雪白，而是微微泛黄，有着宣纸的润泽，翻起来绝不会猎猎作响，也不会割伤我的手。价钱：0.86元。我之所以后来认识繁体字，就是这两本书的功劳。其实说到诗词，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我背在背上，教我念“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我所记得的诗词，从诗经到楚辞，从唐诗到宋词，也是不少，可是我却不会写诗，连打油都不会。想想真是奇怪。
　　
　　人慢慢的长大，似乎有洁癖，早就不愿不舍得将书借出去了，因此我的书，都非常的干净，一打开便闻到淡淡的油墨香，有时我用淡蓝美工铅笔画了浅浅印记。可是家里有个妹妹，常常私自拿了我的书去，上一次又将《挪威的森林》拿去，被她同事传阅，还给我时已经有些毛边，我嫌沾染上了他人的气息，心下厌恶，便扔到垃圾堆里，重新去买一本。
　　
　　淘了这么些年的书，可是偶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有一次买一本冰心的作品集，收录了她的诗歌散文书信。当时翻了前两页，没发现问题，回家仔细看时，才发现是盗版，错误百出，心里郁郁，扔在一边，以后便没再翻过。还有一次买呼啸山庄，可能翻译者水平有限，读起来晦涩难懂，味同嚼蜡，也是不喜。
　　
　　书慢慢地多起来，尽管是里外两层，我自己屋里半面墙的书橱早就装不下了，父亲的书是整面墙的书柜，我蛮横地将他的书堆得里三层外三层，给自己的书腾出点地方来。心里想着，一定要努力赚钱啊，将来住最好的房子，用一间屋子专门来放我的书。更要紧的是，要有钱来买我想买的书。生活让我如此的疲惫不堪，只有在我的书里，我才能得到片刻地安宁。我叹口气，生命对我来说，显得太漫长了，我希望它快快过去。
　　
　　香奴奴 2002/11/2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