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民:无言的历史与伟大的见证(转载)

By 王十月 at 2017-05-29 • 0人收藏 • 158人看过
陈福民:无言的历史与伟大的见证
  刊《长篇小说选刊〉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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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用不多的文字来讨论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是一件很失礼也很冒险的事情。而如果这几十万字整整写了20年的时间,情况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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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年意味着很多事情。它意味着时代飞速奔驰进入了新的世纪,它意味着一个婴儿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或者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它意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老话并非遥不可及;它意味着太阳升降寒暑易节次第轮回亘古不变;它意味着中国的社会历史转型走过了并且还将继续经历的伟大行程;它意味着这个伟大行程与生俱来的艰难辛酸和血泪牺牲;它意味着那些血泪牺牲不仅是一个物理事实,更有人心的流失与精神的坚守……当然,它还意味着一个打工者在成为优秀的小说家之后对上述一切难以释怀的沉重义务与痛苦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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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有这些,王十月都写在《无碑》里了。作为一种给隐入时代深处的无名者树碑立传的历史见证,《无碑》写得杜鹃啼血,荡气回肠。所有这些,无需我饶舌多嘴,读者可自行检验。我只想说点别的,希望不是题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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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十月因“打工文学”而知名,《无碑》也确确实实是打工文学——曾经的打工者写自己20年的打工生涯。就小说的作者身份、题材、故事情节等元素来说,放眼望去,没有比《无碑》更为“正点”的打工文学了。在《无碑》之前,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语境已经使底层文学或打工文学成为当下文学的大热门了,很多作家都竭尽全力地试图呈现和表达历史转型带给他们的强烈感受。仅在长篇小说领域,贾平凹的《秦腔》《高兴》、刘震云的《我叫刘跃进》、许春樵的《男人立正》、曹征路的《问苍茫》等,都或多或少地触摸到了历史的门环。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是在《无碑》出现之后,打工文学才真正名副其实起来,打工文学才真正地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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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前,打工文学被笼统地归入“底层文学”,这多少有点标签感。诚然,这个标签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必然的和有效的,但我想提醒的是,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千万别让这个标签压迫和缩减了《无碑》的意义。20年来,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影响巨大,作为一代人青春、贫困、屈辱、奋斗前行的灵魂安慰般的“圣经”,《平凡的世界》不仅属于某个特定的人群,它同时更属于善良正直、灵魂丰满的人类。《无碑》在这个意义上,完全可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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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过去的历史总是习惯性地争相传说着那些舞台上光鲜显赫、夸夸其谈的大人物,相反,那些手拉肩扛、出生入死启动了历史步伐的无名的人们,是从来不被提起的。事情的真相就这样一如既往无声无息地沉没在喧嚣浮华之外。然而历史无言,心灵有声,《无碑》的写作表明,王十月是一个有强烈历史感的人,因此也是一个为真相寝食难安的人。中国这20年的沧桑巨变,每一个成就和每一步前行,都浸透了无名打工者的汗水与血泪,都讲述着打工者的骄傲与承担。在这个意义上说,《无碑》称得上是一部无限接近真相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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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十月的历史感,不仅体现在他对历史主角的争辩以及为无名者树碑立传上面——尽管这二者他只要做好了其中一样就已经相当了不起,更体现在他试图具备一种对于中国社会历史变迁基本涵义的理解与认知上。他知道了一场历史巨变是无可回避的,而面对历史车轮无情碾轧下那些受到深深伤害乃至即将消失和死亡的事物,王十月显然深怀不解、不忍、不平之心。他目睹了一个新时代的莅临,也承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小说结尾,王十月让主人公老乌在黄氏宗祠墙上奋笔写下“不拆”二字。作为对历史和时代的微弱的抗议,尽管最终很可能会被证明是无效的,但王十月和他“亲爱的老乌”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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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碑》的感人至深,正在于王十月以一种切近现实的谦卑的姿态写活了老乌——李保云。这个人物,见证了王十月纠结在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间的困难,同时,也暂时调和了一种分裂的文学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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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有这一切是否都配得上“伟大”二字,没有人敢于打这个包票。但是我相信,《无碑》和老乌,最终一定会在一个“无碑年代”留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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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福民(文学评论家,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副研究员)
  
16 个回复 | 最后更新于 2017-06-18
2017-06-02   #1
  无碑即丰碑。问好十月!
2017-06-02   #2
  红。问好十月:)))
2017-06-02   #3
  学习~
2017-06-02   #4
  《无碑》写得杜鹃啼血,荡气回肠
2017-06-02   #5
  呵呵,谢谢各位捧场子,辛苦写一部书,广而告之一下,但愿能多几个读者。
2017-06-02   #6
  恭喜,祝贺,一直关注着你的小说
2017-06-02   #7
  呵呵,我在散文天下打广告,这位在我的帖子里打广告,咱们是同行,问同行好.
2017-06-02   #8
  拜读好评。
2017-06-02   #9
  谢广兄.写这篇评之前,我和福民先生并不熟悉,是长篇小说选刊约福民先生写的这篇评.说来脸红,我第一次读到,失声痛哭一场.为自己的文字找到了知音.
2017-06-02   #10
  :)支持。
2017-06-02   #11
  祝贺。问好十月:)
2017-06-02   #12
  十月好。
  偶然路过发现,问候。
  简体的不知道是被我自己注册还是被别人注册,说是已经注册过。只好注册这个繁体的。
2017-06-02   #13
  平凡的高贵
  
  
  
  -------读小说《无碑》
  
  
  
  
  
   在高贵之前,之所以要加上平凡这个词,是因为这本书的主人公是一名极其普通的打工者。说他平凡,因为他从来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所做的,都是他本份的工作,他就像一滴溶进大海里的水,让你不那么容易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他确确实实存在着,也正因为这样的一种存在,让我感受到辽阔、深遂与及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的阅读感受。普通打工者的酸辛、无奈、血和泪,在这里都有着最为切肤的感受。事实上,最令我动容的无疑就是老乌,这个名叫李保云的人,让我的阅读有了相当持久的温暖。在我对打工文学的阅读经验里,除了王十月,从来没有一个写作者如此呕心沥血地为一个普通的打工者,或者说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体去树碑立传,我所看到的,除了高高在上的书斋里的怜悯之外,再就是无关痛痒的所谓底层关怀。显然,这些隔靴搔痒式的作品,很难引起我们共鸣,我们无法从这些作品里读到属于我们的打工生活。因此,在这个意义上,王十月为我们提供了打工文学作品中缺席的真诚。
  
   无可否认,老乌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和印记。他承载着一代人的青春与梦想。实际上,老乌代表了一代打工人的成长。恰如作者在封面上所说的那样,也许他就是你,是我,是我们。然而,老乌又是个体的人,是特立独行的,他有着许多人没有的品质:善良和爱。比如,面对苛刻的黄老板,老乌的同事们心中只有恨和报复,但是老乌心里有的只是感恩。除了感恩,他还能换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在他的心里,老板也是人,也有着自己的难处。同样是罢工,老乌为了工人的利益,他宁愿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在老乌的心里,黄老板就是一个好人。直到黄老板临终,老乌还一直守候在他的病床前,相信在黄老板临终前的那一刻,想到老乌,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着无限的感激之情。
  
   事实上,对老乌充满感激的并不只是黄老板一个。阿湘,这个和老乌只有一夜肌肤之亲的阿湘,只怕在她的一生中,能够让她感到愧疚的人就是老乌了。在她留下儿子乔乔一走了之后,老乌便义无反顾地负起了抚养乔乔的责任,他把乔乔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乔乔,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金钱。老乌没有把阿湘的走变成恨,相反,老乌以他博大的爱,使乔乔得以健康地成长。当阿湘要领走乔乔时,老乌虽然不舍,但是他仍然慷慨地将乔乔归还给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在老乌看来,阿湘比他更需要乔乔。试想,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又有多少人能够用如此平和的心态去面对所发生的一切?
  
   读完全文,我从始到终都为这样一个高贵的但又是平凡的灵魂所感动。王十月用它饱含深情的笔墨,为我们树立了一面无字的丰碑。另一方面,我们由此看到王十月隐藏在文本之下的丰厚意蕴。作家试图通过日常生活的抒写,让后来的人们感受到大变革时代的脉搏。当然,若干年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无碑》,也许它的意义还不止于此。或者一如小说最后老乌写下的“不拆”两个字一样,心灵的坚守也许在任何时候都值得我们铭记于心。
  
2017-06-02   #14
  将笔触延伸到为市场经济流尽血汗的群体,记录这个特殊群体的人生境遇,应该会成为这个时代的鲜明见证之一。问候王兄。
2017-06-17   #15
  作者:陳福民 回复日期:2009-11-10 21:31:08 
    十月好。
    偶然路过发现,问候。
    简体的不知道是被我自己注册还是被别人注册,说是已经注册过。只好注册这个繁体的。
  .........................
  谢谢福民先生.问好.
2017-06-18   #16
  转自北大评刊第五期
  
  王十月的《无碑》是一部有野心为“中国制造”立传的长篇小说。小说以珠三角普通打工者老乌的十多年人生经历,写一家工厂、一群人、一个村庄在一个时代里的跌宕起落、沧海桑田。但王十月显然提出了一个难题,即传统文人笔墨趣味有无对接当代生活的可能?这是指它的叙事笔调是旧式才子式的感伤与怅惘,一代打工者的爱恨交织的疼痛与梦想、激越与血泪,在工业文明中永远沦丧的瑶台乡村神话,一切可能如狂风骤雨般激烈的情感,在叙事者老乌传统文人腔调的讲述里,竟淡如微风,不过是事如春梦了无痕。作者将小说分为两个明显的层次,前一部分讲述老乌初次到南方打工的经历,描绘瑶台村打工者中奇人、好人、坏人、小人之众生相,细致和令人信服地描写了基德厂从无到有的发家历史,以及两次罢工风潮的因果始末。对于当代文学而言,这些是颇有价值的新鲜经验。面对罢工,一边是有恩于己的老板,一边是命运相连的打工兄弟,老乌在公义与私人情感之间的两难选择,恰体现了传统忠义伦理与现代阶级观念的冲突,这也是令人深思的现代命题。老乌最后的独自罢工,恰是他“精神上拒绝奴化”的自我苏醒。在这个没有任何外部可能性的世界,这种乌托邦式的抵抗和无奈退却,正对应着打工者主体意识的刹那闪亮和黯然熄灭。这部分文字虽略有矫情,但大致不失朴素真挚,自有其动人之处。
  如果说小说的前半部分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成功地唤醒某种千万人的“群体意识”,后半部分作者则完全倒退回个人命运的一己悲欢。作者让老乌离开工厂,混迹打工社区的市井生活,先后与两个打工女子发生感情纠葛,并以书法的一技之长跻身打工者中的文化阶层。作为“底层自我发声”的作家,这部分内容或许取材于作者真实的人生经历。但作者把老乌的成功完全讲述为命运的偶然,甚至连个人奋斗式的成功哲学也没有,遑论一个阶层的上升与出路。老乌与两个打工女子的交往,是老戏曲中才子落难佳人相救的旧模式,对于女性美的观照,也仍停留在物化的把玩层面。占打工群体大多数的女性打工者的内心世界,作者仿佛彻底盲视。不得不说这语言和观察方式都远离这个时代,满纸旧式落难文人的自怜自伤,令人想起《废都》中的庄之蝶们,恨不能学金圣叹删水浒来个腰斩。这种要命的拿腔拿调把一切本应沉重的事物变为玩赏,丧失了这个题材应有的鲜活体验与本真的生活质感。对于这样千年未有的巨大变革,作者未提出任何超出恩怨纠缠和世事如烟的感慨之外的可能性出路,让人悲观于“打工文学”的思想水准,亦让人质疑一代“打工作家”的文化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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