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

By 钟翔 at 2017-06-04 • 0人收藏 • 141人看过
  砂石
                    
  
    小时候家里不富,没鞋袜穿,常光着脚丫片子,在院子、山径、公路上噼哒噼哒噼哒跑来跑去。一不小心,脚下突然一阵猛磕,钻心地疼痛,禁不住使人哎哟大叫一声,歪倒于地,好长时间起不来。搬起脚板细看,原来是地上的沙子,戳进去了。
    自那时起,沙子凌厉、冷硬的尖刺,扎在记忆里,难以拔去。
    村庄里的土墙跟、山路上、麦场边,我常常就能看见隐伏的沙子。稍大点儿,爬上大树枝杈的鸟窝里掏蛋,背着背篓到甘萍山上割草,去流川河中捉鱼摸虾、游泳,都能见到沙子,见到许多大大小小、或扁或圆、色彩各异的石头。慢慢明白,沙子和石头,分布在各处,有人的地方有,没有人的地方也有,跟泥土一样,到处存在着,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
    一次,是个秋收后的黄昏,夕阳大而圆,渐渐靠近西面的山巅。打碾后的麦场上,母亲坐在叠放的麻袋上,或扬着笸篮,或旋着筛子,正急急清除着麦子的碎壳、杂草。我蹲在麦堆旁,边往塑料袋里装麦子,边看守来偷吃麦粒的麻雀和四周转悠的几只母鸡。忽然,我看到一只黑色的母鸡,没有吃地上的麦粒,却一下下啄着扬场时落下来的小石子。我凑近跟前,仔细瞧着,只见母鸡将小石子衔在嘴里,脖子一缩,鸡头上下点晃几下,嗉子左右扭动一阵,就吞进肚里去了。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怕小石子涨死母鸡,就赶紧跑到母亲跟前,慌忙说母鸡肚子里吃进了砂石,会撑死鸡的,你得赶快想办法救救。母亲听了后,对着我笑笑,停下了手中的活,不慌不忙地说,鸡吃进肚里小石子,是有大作用的,是能够帮助消化食物的。后来才明白,小石子的坑坑窝窝,边缘的棱棱角角,像磨齿,可以磨碎鸡子里的食物,是有益的。原来,小小的砂石,竟然还有这样的用途。
    每年的秋季,庄稼收割完后,农人们都清闲了下来。此时,大队就开始全面发动,要求各生产队的社员,积极参加义务劳动,扎扎实实铺一次康广公路。康广公路通往康乐和广河两县,沿途有虎关、流川、白王、西坪、糜子湾、司家坪、对康等许多集镇、村寨。夏秋雨水多,路面凹凹凸凸,坑坑窝窝。有些地方的路基,被雨水冲毁,不好好铺沙整修一通,是难以行走的。生产队根据农户居住位置,每家人口多少,划出一段一段,安排到各家各户。挨着那个庄子上的路,该由那个庄子上的社员,出动劳力,完成铺沙任务。
    阳光朗照,天气晴和的日子,家里的大人,拉着架子车,扛着铁锨、头,来到流川河边,这里刨一刨,那里挖一挖,寻找着铺路的沙石。流川河水比先前小多了,季节河,遇旱时就断流。两边的河床,大半被农人垦成土地,耕种粮食作物。遇到下大雨,发洪水时,就全被淹没了。过后,又在原地开垦出来,继续耕种。河床上,露着一个个挖沙后留下的深深的大坑,一堆堆凸起的大小不等的沙石。挖沙石的人,或隐或现,来回奔忙。或下到坑里抡镐掏挖,或挥动铁锨往车厢装沙。装满后,由两三个人一车车拉走,来到康广路上,倒在划定的路段,均匀铺散开。那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顺势就四处滚动开来,有的滚到边沟的泥坑里去。
    三五天过后,水冲车压脚踩而变得凹凸不平、高高低低的沙石路,就立马变了样儿,铺好了,平展展的,人走上去,有一种全新的舒服的感觉。
    上初二那年夏天,家里要筑地基,修房屋,买来了水泥,就等还没拉来的沙子。父亲忙得顾不上,没时间去挖,此事就一直搁着。我和弟弟从母亲口里得知详情后,就拉上架子车,放上铁锨、尖镢,朝流川河里走去。河床很宽,水小小的一股,靠南岸流淌。沙土疏松,表皮的土层揭开后,就能找到可用的沙子。在河边搁下车子,我俩取出工具,刨的刨,铲的铲,开始找寻。等到垒起灰灰的湿湿的一小堆,估计有半车左右时,就跳出沙坑,缓一口气,往车厢里又一锨锨装进去。
    天气很热,阳光毒辣辣的挂在头顶,连一丝风儿都没有。装上车时,身上汗津津的,浸透了夹衫,怪难受的。我掌着车辕往前拉,弟弟在后面用力推,架子车就沿河床上大小扁平的石头、深深浅浅的泥窝,一步步缓缓的前行。架子车的轮胎,忽儿这边的陷进泥坑,忽儿那边的被大石头挡住了,摇摇摆摆,忽快忽慢,时走时停。
  
9 个回复 | 最后更新于 2017-06-25
2017-06-11   #1
  长大后,到外地求学、谋生,一有空儿,就喜欢一个人来到田野,河边,沐着凉爽的清风、怡人的山光水色,随意的悠然的散步、遐想。夏天的时候,常常看到一些淘挖沙石的人,他们手持长鞭,驾着骡车,或在河堤深陷的泥坑里艰难挣扎,或在田间泥泞的土路上颤颤奔走。他们大多身体结实,脸庞黝黑,身高力大,是附近村庄的农民。拉来的沙子,有的自己修建房子,有的拉到就近的集市上,卖几个零化钱,补贴家用。
    拉沙石的架子车,是铁匠铺里特意加工制作的,跟一般人家里用的不一样。我仔细擦看过,铁辕,铁厢,铁辐条,体形庞大,笨重,结实,能承载几千斤重物。装满沙石的车子,一般人是根本动不了的,只有膘肥体壮、身材高大的骡子,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拉得动。骡子经过长期严格训练,能懂口令,会辨方向,遇到拐弯时怎么拉,上公路时靠哪边走,爬陡坡时怎么用力等等,都行动自如,随人心愿。
    那是五年前夏天的一个下午,天气晴朗,清风徐徐,绿色的树叶哗哗翻响,我独自沿广通河岸边的沙石路溜达。远远的河面上,滔滔奔流的大水中,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人,露着半截身子,腰身一弓一弓的,挥动着铁锨,吃力的在水底掏挖沙子。我知道,这是在寻找被水洗净了的上等的细沙,好沙,是专门贴瓷砖用的。若果把这种沙子拉到集市上去卖,不但抢手,而且能够卖上好价钱的。
    走近了,才知道是附近庄上的老周。我在河边散步时,常常就能碰上,相互打个招呼,问候一声。老周是回族,戴白号帽,晒得黑黑的脸,胡子拉碴,虎背熊腰,很是壮实。其实,他不老,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人们叫“老周”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就这么老叫着。也许是河水响的缘故,还是老周把心思全集中在掏挖沙子上,对我的到来,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我也不惊扰,索性在河边的一个大石头上,静静的坐下来。
    河面宽一丈左右,浑浊的水在翻卷,汹涌,匆匆奔流。岸边浅水里,停放着老周的骡车。他穿着防水衣裤,挪到河中间,戳戳捣捣伸进铁锨,在水深处倒腾、摸索着。过一阵子,铲起一锨沙子,抬出水面,走到骡车跟前,努力举起来,倒进车厢里。他的防水衣裤,像个黑色的塑料桶,从脚到胸,把大半个身子装起来,渗不进水,湿不了衣裤。
    这之前,也见过没穿防水衣裤、性急、想马上找些好沙而湿着衣裤钻进水里的掏沙者。上岸时,裤脚上不停的流着水,脚印湿湿的。到了平路上,掏沙者坐在车辕上,甩着长长的皮鞭吆喝着,沙车一颠一晃的前行。他的裤脚上、鞋子上渗入的水,一串串流下来,滴在路面上,形成弯弯曲曲的细绳子模样。
    老周见车厢满了,直起腰,准备上岸时,才看见了我,冲着笑笑,互相打个招呼。上来后,坐在我身旁的另一个大石头上,边聊天边休息。
    “大多数广河人 生意做得好,赚了不少大钱,发家致富了,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能发发财的。挖沙子的活,比较苦累点儿,再说呢,这事儿,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呢?”
    “一是没有本钱,二是脑瓜笨,不会做生意。以前一个人做过,也跟人合伙做过,都赔了,再也不敢做生意了。现在,如果不做这挖沙的重累活,换不来家里的零用钱,我拿什么让娃娃们上学,买活命的柴米油盐、上缴公家摊派下来的各种费用呢?没了钱,家里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能水行磨转啊!”
    “你这样常年在河水中,掏掏挖挖,水来水去的,恐怕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唉!人命是有定数的,活到世上该干啥,得什么病,活多久,是真主前世里安排好的,改变不了,怨不得任何人啊。”
    是啊!人命是有定数的。我听了后,心又像被沙石给硌着了,隐隐的,生生的疼着,不知是在为自己,还是为这个尘世?
  
2017-06-17   #2
  看帖要顶
2017-06-21   #3
  谢谢!
2017-06-25   #4
  沙石在生命中占有巨大的分量 有时轻的飘散在风中 有时也会压得生命喘息不一
2017-06-25   #5
  :)
2017-06-25   #6
  砂石感悟生命历程
2017-06-25   #7
  有点孟老师文字感觉~
  
  :)
2017-06-25   #8
  原来是地上的沙子,戳进去了。
      自那时起,沙子凌厉、冷硬的尖刺,扎在记忆里,难以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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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子能扎进去,那是貂蝉的皮肤,吹弹得破
  
  否则也没有什么海滩浴场了,也没有比基尼养眼了,个个伤痕累累的没啥看
  
  
  我以学过工科的名义教唆一下,沙子和石子的区别在于粒径大小
  
  就像雾滴和雨滴
2017-06-25   #9
  问候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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