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炒股记

　　我是酒店的小伙计。岁月漫长，日子过得很是无聊，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穿西装而站着喝酒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青白脸色，身上不定什么部位常缠着绷带；
　　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西装，可是又脏又破，似乎20年没有洗，颈上的领带，比老处女的月经带还要脏。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又割肉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炒股又亏了，又割肉了吧！”孔乙己睁大眼睛说，“割什么割！...你懂什么。”“没割肉，你打绷带做什么？”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割肉不能算亏，是自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断尾求生”，什么“达人自嘲，高人自残而无可残”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是个富二代，身家上亿，因迷恋炒股，亿万富翁炒成百万，百万富翁炒成工薪，又好吃懒做不愿做工，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但他德行很好，喝酒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会炒股么？”孔乙
　　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经常亏？快成韭菜了吧”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绿色，“什么韭菜。也赚过，只是为国接盘，侠之大...”。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
　　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会炒股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你说会，……我便考你一考。你知道炒股的诀窍是甚么？”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将来做，用的上。”我暗想才不做劳什子呢；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不就是低买高卖，来回投机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这要会看图形,底部放量，均线自然发散，MACD金叉...”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画图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孔乙己是这样的迷恋炒股，可是没有他，别人也照样炒。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
　　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真成韭菜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赌。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相信4000点是起点，还加了什么杆。朝廷的话，能信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还不是被强平了。”“后来呢？”“后来割肉割的把腿都割掉了。”“再后来呢？”“再后来？……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脏兮兮的西装也不见了，大冷的天还穿着背心。明显没了两腿，也没见裤头，屁股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割肉割到骨头了吧！”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割，腿呢？裤头呢？”孔乙己低声说道，“4000点是起点，加杠杆，杠杆，杠...”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
　　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成了韭菜被彻底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