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响应号召旧贴重发：））

一
　　
　　那朵花和这条金鱼一出生的目的就是出租给人。它们属于同一家出租公司。听说这家公司很大，凡是你想要租的东西你都可以租到。那朵花和这条金鱼每次相遇都服从偶然几率的选择。尽管如此，他们已经相遇了好几次。那朵花觉得这条金鱼是一朵花，这条金鱼也认为那朵花是一条金鱼。他们非常的寂寞，因为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挑选一盆花和一条鱼。他们试着和对方交谈，但是玻璃和空气的阻隔似乎太厚，交谈总不能实现。
　　
　　好在事情不会太坏，他们每三个月都会死一次。所以，他们都会一起忘掉死寂和悲伤。
　　
　　在死去之后，他们都会上天堂，当然了，一朵花和一条鱼也没有什么机会作恶。所以他们都有机会和上帝谈话，希望他们下辈子还是一条鱼和一朵花。上帝一直是善解人意的。他总是让他们的愿望实现。
　　
　　就这样，那朵花永远是那朵花，这条金鱼一直是这条金鱼。他们总是在尝试和对方说话（要是有机会的话）。渐渐的，那朵花明白尾巴和鳍的语言，这条金鱼也学会了花瓣轻微的颤动是在讲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一朵新品种的花。” 花儿轻轻动了动下颚瓣。
　　“啊，我也是，我以为你是不需要水的金鱼。” 金鱼摇动着左鳍说。
　　
　　
　　
　　二
　　
　　“这么说，你一个人住？”
　　“是的，已经两年了。不过最近我开始养宠物。---- 你也知道，因为工作关系我不能自在一个地方呆很久。那朵花和金鱼是我租的。”
　　“花和金鱼？”
　　“嗯，一种兰花，我也记不得什么名字了，反正老长的。花倒是满漂亮。”
　　“总是开着花？”
　　“哪里。是出租公司有快要开放的花可选。”
　　“噢，那么那条鱼呢？”
　　“尾巴大大的散开，和那朵花有点像。”
　　“嗯-------- 能说说那朵花和金鱼的共同点？”
　　“样子像，花开的时候，鱼游的时候。”
　　“嗯，还有呢？”
　　“-------- 她们属于一家公司。”
　　“行，好，这个勉强算第二条。”
　　“嗯，她们的繁殖方式有点像。都不需要接触就能有下一代。而且-------”
　　“ 有意思,继续.”
　　“ 一个靠水来选择,一个靠蜜蜂.都是由别人来选择,不是自己.”
　　“ 哈哈,还有呢?”
　　“ 还有就是,她们不是为了快感而繁殖.或者她们不在乎.”
　　“ 也对----- 那为什么自然进化还让她们进化得这么漂亮呢?”
　　“ 也是, 为什么呢? 花还好说,可能是为了吸引蜜蜂.那么鱼是为了什么呢?”
　　
　　
　　三
　　
　　“你说为什么，我们的新主人每天都要一个人跳舞？” 金鱼摇摇尾巴。
　　“什么是跳舞？”花微微有点脸红，希望金鱼看不出来。“我觉得她像和你一样在游泳。”花轻轻的点点头。
　　“是吗？我倒觉得很漂亮。她喜欢对着面水跳。就像你开花的时候倒映在水里。”鱼有点不好意思。这句话实在太长了，她说了很久。
　　“啊？水？那叫镜子，我们搬进来的时候，我听到过。”花摇曳着花瓣解释这个新名词。
　　“镜子？和水一样吗？是她的水？”鱼急切的打了个跟斗。
　　她的花瓣慢慢的收了一下，表示她也不能肯定。
　　“但是我不喜欢她的眼睛里的水。”花换了个话题。
　　“我也是。”鱼想想了想说“我尝过，又苦又咸。”
　　“嗯，滴在我的花瓣上很烫。”花同意地附和。
　　“也许，她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话。”鱼钻进水草里，定下来。
　　“嗯。这可是很难的啊。”花慢慢地把花瓣收起来。
　　“晚安。”金鱼看着花说，她不能闭眼睛。可她也喜欢看着花睡觉。
　　“晚安。”花用花蕊轻轻打了个优雅的哈欠。花瓣合拢了，她有点舍不得睡。
　　
　　
　　
　　
　　
　　四
　　
　　“这里是你这个星期的药，白色的一天一粒，蓝色的一天三次，每次两粒。”
　　“谢谢。那么我下个星期再来。”
　　“好的。诶，别急着走，我下面没有预约了。我们再谈谈。”
　　“好。”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嗯。”
　　“你来这里也有半年了吧？觉得好点吗？”
　　“应该你作判断，不是我吧？我一直觉得我很好。”
　　“嗨，再怎么说这是双向式的啊。哪能光我一个人说了算。”
　　“--------家里的花每天早上开，晚上和我们一样的睡觉。那条鱼也是。”
　　“挺有意思的。”
　　“是啊，跟人一样。”
　　“你看着他们睡？”
　　“有时候，睡不着就看着他们。”
　　
　　
　　五
　　
　　“ 她好像很少睡觉呢。”花总是很早就醒了，她抖抖叶子说。
　　“是的啊，我看她很晚才睡呢。”鱼歪歪倒倒的从水缸的底部浮上来。
　　“你睡得不好。”花笑了，她在等待第一绺阳光渗进来。
　　“嗯。”金鱼承认。“我也饿了。”她不安的拂过自己瘪瘪的肚子。
　　“是啊，她昨天没给我浇水，希望她今天不要忘了。”花慢条斯理的绽开一瓣花瓣。
　　“啊，她醒了。”鱼在转身跟花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她靠近萼瓣的地方有斑点。
　　“你说她能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吗？”花故意忽略鱼的视线，自顾自的开放。
　　“应该不行吧，但是我希望她可以。啊，她来给你浇水了！”鱼高兴的晃起来。她看到花一本正经的接受水，她还装作不在乎的主人的吻。鱼乐得猛烈摇动着大尾巴。
　　“好了，她都看见了。”花躲在主人身后看着她喂食，对鱼收了收花蕊说。
　　“她要走了吗？”鱼问
　　“你说会不会去宠物店？带回来几朵花，或者几条鱼？”
　　“啊？真的吗？”鱼突然觉得很难过，就像以前他们还不可以交谈一样。他重新沉进水底，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尽管是这样，花开放的影子还是铺在他面前的那浅沙子里，看起来就像一条在上方游动的另一条鱼。
　　“我想应该告诉她，”花看着在水里被凝固了的盛放，暗自想：“她真是一朵可爱的花。”
　　
　　六
　　 “什么时候也开始养花的？”
　　“啊，别人送的，也就一小盆，放在窗台上不错。”
　　“嗯，很香。”
　　“啊，是吗？可惜我闻不到。感冒了。”
　　“多喝糖白开。”
　　“诶，别说这个了。你昨天晚上睡是不是不怎么样。”
　　“看出来了？”
　　“太明显，其实上次就想说来着。怎么，药没用吗？”
　　“没吃。不想睡。”
　　“噢--- 还在做噩梦？”
　　“比恶梦可怕多了。像睡着了之后就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把人吃掉。”
　　“其他情况呢？”
　　“其他没什么，一切很正常。”
　　“不用害怕，你要是愿意,在我阳台睡一觉--- 听说那些鬼鬼怪怪的都怕阳光。”
　　“啊，我的治疗就是来你这里睡觉啊？”
　　“好了，去吧，我给你拿毯子。闻着花香睡的话，可能会梦见巧克力工厂也说不定。”
　　“ 诶，这个可乐瓶很好看。”
　　“是那个吗？从西班牙带回来的。”
　　
　　七
　　
　　“我们什么时候被搬到这里来的？”鱼不适应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在你睡觉的时候。”花轻轻的摇着。
　　“这里好深。”鱼看着外面说，想跳出去游。
　　“不要出来！”花很严肃的摆着叶子。“外面不是水。”
　　“啊--- 外面冷吗？”鱼浮上水面问
　　“还好。不是太冷。”可是花已经在发抖了。
　　“是主人把我们搬到这里的？”鱼不解的问。
　　“不是，是另一个人。”花受不了了，她开始合上花瓣。“主人走了。”
　　“她还会回来吗？”鱼突然有点不安。
　　“应该会，我不知道。”花已经不能动了。
　　
　　鱼看着花，她很想跳出去把花接进温暖的水里。没有花和她说话，她只好看着很深的底下移动的光线。那光线太冷太硬，她睡不着。
　　她只好看着花。就这么一直看着。
　　鱼忽然发现一瓣花瓣像松了似的开始脱离。她以为花醒了，她高兴的摇动着尾巴。毫无预兆的，花瓣脱落了，慢慢的滴下来，没有来得及和鱼说再见，已经被风吹到很深的底下。鱼张大了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瓣脱落时清脆的声音只有鱼明白是很疼的意思。
　　她只好静静的数着花瓣的脱落。“一--- 二------ 三---四----”
　　她突然很想跳出去把花的花瓣给找回来。可是她发现花已经光秃秃的站在那里了。花只能用花蕊说再见了，可是她还没有学会，她只会说晚安。她鼓起力气用花蕊说晚安，可是已经太晚了，花蕊也因为震动而落下。
　　在水面的鱼被花蕊覆盖。鱼连忙把花蕊推在一起。
　　“诶，外面好冷。”鱼想说。
　　
　　八
　　
　　“讲讲发生的情况。”
　　“我坐在这里写资料，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在阳台睡。我时不时会看她两眼，她睡得好好的。”
　　“她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
　　“是的，我没有想到。我只是让她在阳台上睡一会儿。没想到一转头她就不见了，我连忙跑出去看------已经------”
　　“她今天的表现有什么很反常的地方吗？”
　　“没有，感觉反而比以前有生气。”
　　“她握着的这个瓶子是你的？”
　　“是的，我去西班牙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对她。”
　　“应该没有，我只是在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一直放在阳台。”
　　“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一切正常。恩，我看见她在刚刚躺下去的时候看着这个瓶子。”
　　“嗯------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想起什么事情的话请联系我们。”
　　“好。这里是她的随身物品。”
　　“谢谢，那我带回去了。还有她的病历。”
　　“这个--- 我想等出书面通知。”
　　“好的，我会尽快发给你的。谢谢合作。”
　　“不客气。再见。”
　　
　　
　　九 ：
　　
　　“ 诶，这是怎么了？她要出门吗？”鱼向出口的方向偏了偏身体。
　　“应该是。”花看着一个人影点点头。“好了，我们睡吧。”她慢慢的收起花瓣，等着鱼和她说晚安。
　　“晚安。”鱼鳍向两边散了散。
　　花发现主人这次把灯关上才出去的，平时她总是点着灯外出。她有点奇怪，但是没来得及和鱼说。
　　
　　花被哗哗的水声吵醒了，她撑开一点点花瓣，看见鱼在水中跳来跳去。
　　“怎么了？”花问，她不太喜欢被吵醒。
　　“啊，你醒了！”鱼又跃出水面一次，“你看她回来了。”
　　花只好再开一点，探了探，“噢，不是她。”花摇摇叶子。
　　“不是？但是他们很像！”鱼坚持道。
　　“嗯---”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味道很像。但是不是她。”
　　鱼沉默地盯着那团影子，“她跳舞的样子很像她。”
　　“她只是在照镜子。”花温柔的纠正道。
　　鱼继续看着影子，过了好一会儿，他坚持：“他们真的很像。”
　　那团影子走近鱼缸，停下了，影子转向花又凑近鱼缸，用一个瓶子轻轻磕着玻璃。
　　
　　“怎么了？”花问鱼。她有点紧张，她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人，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鱼没有回答她，鱼只是和那个人对视着。
　　
　　突然，那个人伸出手，把瓶子浸入水中，鱼被吓坏了，她害怕得到处乱撞。花看见那个人把瓶子沉入水中，又转向自己。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水晃得厉害。”对鱼来说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说话很难。
　　“他好像把我们放在很高的地方。”花看着周围对鱼解释。“这里好冷。风很大。”花努力解释着什么是冷，什么是风。
　　“我很害怕。”鱼往外看的时候被又冷又尖锐的光刺伤了眼睛，她没有眼睑，不能闭上。她只好看着花。
　　“------我也是。”花险些说不了话，风太大了。
　　
　　他们摇摇欲坠。
　　
　　
　　十
　　
　　“你是说，你外出之前和他见过面？”
　　“是的，我每个星期都会来作治疗。”
　　“你什么时候最后见他的？”
　　“这个月17号，今天下午我刚回来。”
　　“那次会谈，他有什么异常吗？”
　　“嗯-----没什么，只是那次我来发现他在阳台睡觉。是我把他叫醒的。”
　　“谈话中有没有什么反常。”
　　“没有。”
　　“说说具体的话题。”
　　“好像谈到养花，还有---- 还有就是那个玻璃瓶子。”
　　“是照片上这个？他握在手里的，已经碎了。”
　　“----是，这个瓶子上面的图案我记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怎么会去你家？门是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你给过他钥匙？”
　　“没有，我们除了治疗的时间之外都不见面。”
　　“的确，你的出入境纪录显示你有不在场证明。”
　　“我确实是出去公干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你也带回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
　　“恰好在途中又看见一样的，就买回来了。”
　　“表面来看是这样。”
　　“我想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什么问题的话。”
　　“最后一个问题，你养的花和鱼也在现场。”
　　“我也不明白------我失去了一个信赖的人和我的兰花，金鱼。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再来。”
　　“你不想找出真相？”
　　“我累了，我想我必须离开这里。”
　　“别忘了你的外套。夜里很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