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爱的人

拿来爱的人

　　
　　
　　王清铭
　　
　　
　　
　　
　　
　　 一位女作家这样感慨：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和你白头到老。有的人，是拿来成长的；有的人，是拿来一起生活的；有的人，是拿来一辈子怀念的。
　　
　　 谁是你拿来爱的人，蓦然回首，你寻见了吗？——
　　
　　
　　
　　 在遇到梦中人之前，上天也许会安排我们先遇到别的人。
　　
　　贾宝玉的爱情演绎了整整一部皇皇巨著《红楼梦》，并不是我这篇短文所能说清楚的，但我还是想说一点自己的看法。
　　
　　在遇见林黛玉之前，宝玉先遇见了秦可卿和袭人。《红楼梦》中男主人公的第一桩情事就与秦可卿有关。说秦可卿是宝玉的初恋似乎有点勉强，但她确是宝玉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在第五回中，梦中的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与可卿有阳台巫峡之会。可卿让宝玉懂得男女情事，给予他情爱的启蒙，虽然在梦中。宝玉对可卿还是有感情的，他去探望病重的可卿时万箭攒心，不知不觉中流泪，可卿病死的消息传到荣国府，宝玉心如刀戳，口吐鲜血。但宝玉对可卿的爱是朦胧的，即使可卿不早逝，他们的感情也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何况可卿是宝玉的堂侄媳妇。
　　
　　与宝玉初试云雨的却是袭人，有点逢场作戏，多的是情爱，缺的是爱情。袭人是贾母默认了给宝玉作妾的，宝玉与她虽有肉体纠结，但要上升到精神层面的爱很难。秦可卿和袭人，是贾宝玉拿来成长的，属于爱过程的点缀，永远不会演变成结局。
　　
　　宝玉与可卿梦中情缘的诱因除了警幻仙子的秘授云雨，还有秦可卿的容貌，《红楼梦》中这样写可卿：“其鲜艳妩媚，有似宝钗；袅娜风流，则又如黛玉。”宝钗和黛玉在贾府闪亮登场后，他的爱自然就指向这两人。
　　
　　我还是先宕开一笔吧。这期间，宝玉还遇见了两位女子——妙玉和史湘云。宝玉对她们的感情不似对宝钗和黛玉指向那么明确，有点暧昧的，红学专家争论多年，也难以理清。妙玉自称是“槛外人”，但其实她并未能迈出尘世的门槛儿。贾府中与她情投意合的共有四人，男性的只有宝玉一人，贾宝玉说她，“为人孤高，不合时宜，万人不入她目”。出家人妙玉并未六根净除，她暗恋宝玉，至少有一种朦胧的、潜意识的爱。宝玉去栊翠庵品茶，她给宝玉的茶杯，是自己日常喝茶的绿玉斗。大家找妙玉要红梅，只有宝玉去了，她才会给。宝玉生日的那天，她特意送来一张拜帖。可惜金玉质的她，终陷淖泥中，被强盗劫持受辱。《世难容》曲最后说，“好一似，无瑕美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毋庸置疑，王孙公子指的是宝玉。
　　
　　史湘云的性格与宝玉有相切的地方，他们同属于浪漫幻想不切实际型。性格相近的人更容易亲密接触，他们两个人可以避开众人，在芦雪庵割腥啖膻，烤鹿肉吃。快人湘云还说出“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这样的快话。第四十九回中“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有点吃醋了，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第五十回宝玉去栊翠庵采梅花前后，黛玉湘云对宝玉的关心爱护，那亲热劲简直难分伯仲。史湘云有金麒麟，小说中张道士送给宝玉的法器玩具中也有金麒麟，这个金麒麟经一点曲折托在湘云的手掌中，小说中有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心里不知怎么一动，似有所感。”大概曹雪芹要写的是宝玉和湘云两人也是有前缘的，红学专家更说“金玉良缘”不是宝钗的金锁，而是湘云的金麒麟。女作家张爱玲有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一个关于红楼续篇的结局，是在贾家人财散尽鸟各自投林后，宝玉做了更夫，雪夜里遇到为乞的湘云，二人结为夫妻。张评价说：“石破天惊，云垂海立。”只是在《红楼梦》中，宝玉拿的那只金麒麟后来到了另一名贵族公子卫若兰手里，湘云嫁了卫若兰，后来守了寡，宝玉出家了，不知所踪。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有的人，是拿来一辈子怀念的。比如这位把“二哥哥”叫作“爱哥哥”的湘云，还有那位会偶然想起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的妙玉。
　　
　　在《红楼梦》中，宝玉娶的是宝钗，是在疯傻的情境下。宝钗挂有一把金锁，錾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宝玉有一块通灵宝玉，上面也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她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有才有德，人气高，人脉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宝钗绝对是热门人选。
　　
　　宝玉挨打，宝钗送来的是实用的药品和温存的关怀，黛玉只会哭哭啼啼，没头没脑地说一句：“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钗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而林黛玉尖酸刻薄，心胸狭窄，爱使小性儿，不小心就泼翻醋坛子。宝玉也爱宝钗，但黛玉是他的最爱。药能够治愈身体的创伤，但难以医治心灵的创痛。于是黛玉死了，香魂一缕随风散；宝玉出家了，白茫茫一片旷野。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或许只有上面这句话才能说出宝玉喜欢林黛玉的主要原因，对于世界而言，林黛玉是一个人；但是对于贾宝玉，林黛玉是他的整个世界。
　　
　　有的人，是拿来一起生活的，如宝钗；有的人，是拿来爱的，如黛玉。镜花水月，海枯石烂，千疮百孔，宝玉爱黛玉，爱得荡气回肠，爱得撕心裂肺，爱得疯疯傻傻。《终身误》中说出宝玉的心声：“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生活和爱经常是矛盾的，曹雪芹的“钗黛合一”只是理想化的寄托，否则就不会有这一部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了。
　　
　　奈何天，伤怀日，人生的悲剧是永恒的。谁是你拿来爱的人，蓦然回首，你寻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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