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篇]阳光下的灰尘

《阳光下的灰尘》
　　
　　浅笑盈盈
　　
　　
　　当当当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扑入我的怀里的时候，我知道，今天下午，我的心情不错，运气也会不错。
　　
　　我抱着当当，听他叫着妈妈，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我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表情，我笑的更弯了。
　　
　　当当不是我的孩子，对面他的母亲也笑着，只有在这个时候，荡漾的笑容才是最纯净的，因为无邪。
　　
　　干儿子在我怀中忽然给我提了个问题：“妈妈，为什么阳光中有这么多东西在跳舞？好漂亮！”
　　
　　我诧异的回过头，找了半天，才找到那“跳舞”的精灵--灰尘。
　　
　　在案头的一米阳光中，很多灰尘自由来去着。让我感觉到，原来，一切都是动感的，有活力的。灰尘从各个方向飘到这段阳光，唯一一段能让它们现身的地方，用各种姿态来表示他们的存在，然后，乎的一下，重又回到阴暗中藏匿。
　　
　　我告诉我可爱的干儿子：那是小精灵，并不可爱的邪恶的陪伴着细菌的小精灵。它并不只存在在阳光下，它还在阴暗里，在墙角里，在空气里，在任何一个地方。
　　
　　说完我就后悔了，一切的东西在孩子的眼睛里，是那样的美好，我却生生的破坏了它。但是，终有一天，他还是会明白这个浅显的事实。早和晚和错与对，有的时候是没有关系的。
　　
　　我挥别了我的小宝贝后，提前下班。单身的人有权利在周末比已婚的提前那么一点点下班，和心爱的人约个会，谈个情。
　　
　　走出电梯，宏灿烂的微笑胜过了洒在他身上的阳光，我喜欢他给我这样温温暖暖的感觉。相恋多年，习惯了他一天隔一天在楼下坚定的身影。因为，他一天下班比我早，而一天比我晚。
　　
　　十指相缠，对视浅笑。彼此的心，象在阳光中的灰尘一样飞舞！
　　
　　走过最繁华的中山路，甜蜜美好的心情依然在阳光下继续，正在悠闲的挑选哪一家餐厅，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并夹杂着怒骂声。
　　
　　我潜意识的避让，有人象阵风一样刮过我身畔，快得我还来不及看清楚所有的东西。只是在庆幸自己的成功避让。
　　
　　没想到，比我还快的，是我的宏，他居然一伸腿就把那个奔跑的人放倒了。我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呈狗狗啃泥的姿势“砰”一声趴在了水泥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还没等这个用屁股对着我的家伙爬起来，更大的一声巨响在平地炸开，我吓得惊跳，宏也似乎意外，看着满地炸开的砖头渣，所有的路人傻了眼。够狠的，远远的就飞来一砖，落下是满地开花，这要是砸在人身上，还不来个伤残啊骨折什么的？
　　
　　宏抱着我往一边闪，刚退出三步，更大的一阵风刮到，一个肥硕的中年妇女席卷而来，一把拎起地上年纪估计不及18的瘦干小子就是两个巴掌：“看你还偷不偷，偷不偷！”那架势好像一口能吞下这小子一样。
　　
　　围观的人听说是小偷，立刻开始活跃起来，有理直气壮冲上去挥拳就打的，有幸灾乐祸在一边揣个两脚的。
　　
　　这样的拳脚相加不到5分钟，小子就受不了，开始挣扎爬起，跪地求饶。肥硕的女人大声呵斥着：“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出来干这样的事情？”
　　
　　瘦弱的小子抬起满是血痕的脸，眼中充满泪水，字字痛心：“求求各位大爷大奶奶别打了，我。。。。我从小丧父，兄妹7个，全靠妈妈，一个人。。。。”断续着哭诉让众人渐渐安静，他不停的对着众人磕头，不停的磕。衣衫褴褛，几乎不能遮体。加上众人的暴打，似乎随时准备昏厥，“妈妈一个人拉扯我们长大啊，现在，她病的没钱看病，躺在床上等着我啊，求求大爷大奶奶放我一条生路吧。。。。。。。可怜我的妈妈啊，苦了一辈子啊。。。。”声泪具下，悲伤无比。
　　
　　眼看着这个赢弱的小生命在申诉告饶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我的心开始揪在了一起，肥硕的女人还要挥拳打下，被人一把拉住：“这孩子，多么可怜啊，他偷了你的什么？让他还了便是。”
　　
　　女人颓然的放下手：“也没什么，我买菜，他偷了我找下来的零钱。”声音越来越低，几近无声，众人无语。
　　
　　少年依然在磕头，说的话已经模糊不清，仿佛是弟弟妹妹们也在等待着唯一出外的他归去。生病的母亲更让他担忧着..........人群开始动容，仇恨渐渐成了同情，那个肥硕的女人忽然站起，掏出身上零零碎碎的所有钱币放在了少年的面前，接着，是更多伸出的手。
　　
　　一场暴打居然边成了一场无声的募捐，我心唏嘘，转头看宏，他也正看我。想必他正后悔着刚刚伸出的那一脚吧？我们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到口袋，拿出的，都是身上最大的面额.........
　　
　　周末的晚餐，我们喝着2块钱一碗的酸辣汤，吃着1块钱的茶叶蛋，相视而笑。
　　
　　我们有鸡蛋，还有爱情，多好！帮助了一个弱小的生命，居然让自己获得这么大的满足和欣慰，这一刻，我们觉得彼此的心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这一刻，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天长地久四个字。
　　
　　“嫁给我吧。”生命中唯一的求婚，竟然就是在他一手拿着茶叶蛋，一手握着我的手的情况下发生的，我居然还不争气的流下泪，点下头。
　　
　　踏着星光回去的路上，我们看到了一只流浪的狗，瘦骨嶙峋。宏说，我们都喜欢狗，让它成为我们家第一个来客吧。我点头，准备去抱它，谁知道它居然跟我躲猫猫似的向前跑，童心大发的我跟着它跑，越跑越远。宏站在原地说：“抱到就回来，别跑远，我在这里等着。”
　　
　　拐了两条街，我才追上了它，俯身抱起，正欲离去。听到角落传来底泣，寻声望去。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天在大街上追赶那少年的肥硕女人正抱着那少年伤心的哭泣：“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一边细心轻巧的擦拭着儿子的伤口，一边捶胸顿足。眼底，是一片自责和温柔。全没有了白天的飞扬跋扈和泼辣乖张。两个人抱头痛哭。
　　
　　我看得无比震惊！以为眼睛出了问题，再望去，发现他们两人彼此在擦拭着，一个擦血。一个擦泪！没有人发现我，没有人知道我发现了他们。
　　
　　这一刻，我觉得比白天更为心酸，我久久注视着，没有被骗的愤怒，感觉心被撕裂了一样的灼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对母子的，狗狗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远了。
　　
　　回到宏等待的地方，远远就看见他在打电话，很开心的笑。忽然，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告诉他看到的一切。因为若不是亲见，无法体会。我希望宏是快乐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问他：“你知道阳光下的灰尘吗？”他莫名其妙的望着我。我说：“原来，阳光下的灰尘和阴暗中的灰尘是一样的。那么卑微，那么渺小。”宏忽然说：“不，在阳光下，所有的东西都会发光。”我苦笑着摇头：“那也是最悲哀最无奈的光。”................
　　
　　
　　
　　
　　
　　
　　四个月后，我和宏要举行婚礼的前夕。我因为一次偶然的出差提前回家，而看到了宏和别人在即将成为我们婚床的上面演绎的最丑陋的一出戏。在看到那世间最残忍最戏剧的一幕后的整个下午，我疯狂的找寻那对母子的踪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如此之快，快到半天走遍了各条小街的旮旮旯旯。可是，从来不知道比脚步更快的，是爱情。
　　
　　那伴着茶叶蛋的求婚终究成了泡影四处消散，无处藏身。什么感情都可以泛滥，泛滥给同情，亲情，友情。但，绝不要泛滥给爱情。
　　
　　而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宏下班的时候一直是一样的，只是他一天隔一天的出现在另一个写字楼下面。
　　
　　我望着漫天的灰尘问自己，谁才是灰尘？而谁才又不是灰尘？
　　
　　我对着阳光笑，我想我也和灰尘一样在发光不是吗？
　　
　　而我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我的干儿子明白：其实。人，和灰尘没什么两样。有时候活在阳光下，有时候站在阴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