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燕子
年爷刚走了不久，随即阔别已久的燕子接踵而至。当我站在黄河大堤上，眺望着蜿蜒东流成一条银线的黄河水发呆时，感觉黄河滩的上空一个微乎其微的黑点向我这边漂移过来，近了，近了，更近了，当黑点越来越大时，我仔细揉揉眼睛观看时，发现春天的第一只燕子回来了。当油菜花把迷一样的金黄靓丽的诗歌发表在春天的头条版图上时，燕子出现了。
我不知道暮秋的最后一只燕子是具体在什么时候淡出我的视野，同样也不知道春天的第一只燕子是什么时间率先进入我的视线，它们把牵绊留给村庄，来去无影无踪从容不迫，一只燕子像刮过村庄的一阵溜河风。
　　麻雀和燕子好像村庄的两个儿子，它们距离村庄最近，一个留守于村庄，一个辗转于村庄。麻雀一年四季和村庄相依相偎，夏天在院落里和祖母玩游戏，秋天在田野里和稻草人捉迷藏。燕子是村庄的匆匆过客，在春暖花开的时节飞来，在冬天整装待发的边缘飞走，平时寻觅不到它的影踪。
　　具体我是怎样认识燕子的，肯定会有这样一个场景，在妈妈用自行车驮着我和弟弟去外婆家的路上，三岁的弟弟坐在前面自行车的大梁上，五岁的我坐在后面自行车的车座上，当自行车行驶在黄河大堤上时，我看见一只又一只在大堤面上来回穿梭的小精灵时，好奇地问妈妈，这是什么鸟。妈妈会告诉我，那是燕子。与妈妈相较，在心灵上，感觉父亲离我远一点，与他的沉默寡言有关，他除了埋头在田地里劳作，别的事一概不管。打我小时候起就是这样，到我大了，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依然如故。每次我回家时，和父亲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后，就坐在一起保持沉默。我的童年是通过妈妈来认识这个世界的，在我好奇心的驱使下，妈妈告诉我路边站立的是白杨树，远处高耸入云的是烟囱。于是一些村庄的事物以最初的形态就占据了我幼小的心灵，善与恶，好与坏，都是通过妈妈的辨别力移植到我的思想里。
　　那时我还不知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诗句，只是迎着从黄河岸边吹拂来的溜河风向田野里行走时，骚动的心被黄河滩上萌芽的浅绿给深深地触动着，这时，就看到一只久违的黑色精灵，很突兀地进入我的眼帘。春天里的小燕子又飞来了，飞入寻常百姓家。
　　小燕子带着它那双剪似的尾巴，在微风细雨中，在阳光满地时，斜飞于旷亮无比的天空之上。真正的春天才被渐次打开，黄河解凌，田野的冰封逐渐融化，一片湿，一片潮，像年轻的母亲给自己的心生婴儿晾晒的尿布片子。麦苗也开始返青，蛰伏了一冬的兽类，钻出地穴，探头探脑地开始打量着这个涣然一新的世界。
　　一个母亲看见燕子，总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她的孩子：看，那就是春天的燕子。
　　燕子开始在村庄的上空穿针引线，像一把滑溜利索的梭子，牵引着禅意般神秘的线头，昼出夜伏地编制一个偌大的网。还有低飞的燕子像鱼一样，在村庄的大街小巷里滑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飞来飞去，不像是捕捉飞虫，好像在寻找一个遗失了很久的信物。
　　旧燕按图索骥般地找到自己的老巢，但新的燕子就忙碌地进行考察，开始了自己择家筑巢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大约持续一周左右，然后各自占领一家，互不干扰。随即就进入繁忙而劳碌的筑巢工作。它们开始忙个不停，飞落在田间突起的田埂上，或低着头，或歪着脑袋，警惕着潜伏在四周的危险，也顾不上和田间的青蛙们打招呼，顾不上跟那些把头探出洞穴的搬仓们咧咧嘴，更顾不上和草叶上的蚂蚁们聊上一两句，匆匆地衔起泥点，轻轻地拍了翅膀，兀自起飞而去。
　　它不但啄泥，还叼来小草小枝条等加固燕巢，成年燕子双宿双飞，穿梭往返，辛勤劳作，无怨无悔。衔泥叼草累了，就在房前的树枝上稍微休息一会儿。有时，我看见它们在空中毫无顾忌地追逐嬉戏，浓情蜜意令我也感到羞怯。不过它们的真爱却让我羡慕。在爱巢还没垒好，乍暖还寒的春夜里，我看见两只可爱的鸟儿停在屋檐下的电线上，紧紧地挨着像两个袖珍的音符，互相温暖着过夜。新的燕巢是它们的婚房，在暖暖的春日里，在和煦的春风里，在燕子幸福的生活里，温馨地下卵孵化，过不了多久，一窝小燕子就哺育出来。乳燕出了壳，排立在巢口，整天张开喇叭状的黄边小口，接受父母的一次次对嘴的喂食。
　　“微雨燕双飞”燕子们住在甜蜜的春光里，结成鸟夫妻，成双入对地飞进飞出去捕捉小虫蚋，衔草籽，为了养育下一代，又开始忙碌个不停，在春天这个季节里。一只跟着一只在黄河滩的土地上，在村庄的屋檐下，轻松而自由地生活着，给春天增添了一道别致的景色。
　　当夏天播种下的黄豆拔节出穗扬花灌浆成熟收割时，时令的车辇便从春天从容地走向秋天，天空开始飘落蚕丝般的天丝，曾与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房檐下的燕子，又要离开村庄，离开我们。因为它们毕竟是鸟类，由于气候所限，它们带着新生的小燕子，飞回南方过冬。
　　当现在农家的房屋也越造越好了，除了水泥混凝土，没有檩条了，再说富丽堂皇的门窗也密封的天衣无缝，让小燕子很难进入了。只有那庭院天井后老屋的门梁还是小燕子作巢的好去处。我在观赏农家房舍日新月异的变化里，也没忘记天空来回翻飞的燕子，想到它们在我的居住处也越来越少了，我总感慨它们今后到哪里作巢哺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