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命题趋势和形态特点

赵福楼
　　
　　引言：这也是一篇沉底的文章，试图从“后话题作文”的命题形式上做一些分析，因为我们都注意到作文命题走到现在，语境，包括真实生活语境和虚拟生活语境，都成为了作文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此的分析还是有一定的必要性的。
　　
　　高考作文命题往往成为社会关注。今年也不例外。高考结束后，各地高考作文题被曝光，引起了热评。这种社会评价与语文教学业内评价的审视角度并不相同。作为语文教学工作者，我们有必要分析命题的基本形态变化，对于作文命题中体现的认识价值、命题趋势、作文教学的基本理念等进行研究。
　　
　　一、作文命题的发展流变
　　
　　从作文命题的演变来看，也呈现为阶段性命题趋向一致的特点。即在一个特定阶段，各学段各样考试的作文命题都采用仿效的办法，大致趋同。而且因为高考的引领性特征，全国高考作文命题往往起到了这样的垂范作用。尽管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多样比较固化的命题形式，诸如看图作文、材料作文、命题作文、半命题作文、话题作文、仿写和改写作文等。但是从作文命题的趋向性流变来看，最有影响力的主流命题形式大约有三种，从它们在考试中被作为主流选择的时间进程上分为：命题作文、材料作文和话题作文。
　　
　　最初作文命题多采用命题作文形式，注重题目内涵与外延的审读，注重限定性和规定性；后来继续延续这种限定性语境，而在形式上有所变革，命题中较多采用材料作文，即将读写较好结合，基于阅读理解来进行同义性表达；到1992年“新概念作文大赛”对于作文理念形成较大冲击，语文教学界基本接受了以学生为本，不给学生设置更多审题障碍，鼓励自由度更大的，个性化写作的理念，于是催生了话题作文。这是一种作文命题思想上对既往的极大叛逆，不久就形成广泛影响力，从高考到中考、小学考试命题，教师都习惯于采用话题形式。这种泛滥之态，主张高度自由，除了给学生思想松绑，给予表达自由之外，也较为忽视了考场作文以限定性保障选拔的基本功能。于是其副作用逐渐被人认识到，宿构与抄袭的文章更为容易混迹考场。这客观上消弱了作文写作的积极性，给作文教学带来了不良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这几年作文命题一直在寻求新的形式。
　　
　　但是此时高考命题放权之后，全国高考命题的示范性被极大削弱，最近全国高考语文作文命题的变革形式没有如以前产生带动性，而各地自主命题所带来的是作文命题形式更为多样化。似乎作文命题趋向性特征已经不是非常明显了。但是若在作文理念的基本价值上进行分析，我们还是能够在多样化的形式选择和创生之中，找到共同点。
　　
　　经验告诉我们，考试作文容易走向“八股化”，即形成一种较为普遍接受的模式。其作文的个性化和多样化不足，容易限制学生思想和自由表达，所以我们倡导个性化的表达和自由的思想，不要过多钳制学生的创新性。这依然是一种影响作文教学的主流思想。作文命题的语境不变，所以各类非话题作文的命题，依然带有话题作文的开放性特点，即现在命题中采用的命题作文、材料作文等，注定也是一种旧的形式的改良，即与话题作文的特点有所融合。
　　
　　二、作文命题的现实形态
　　
　　现在作文命题已经进入了后话题作文时代。
　　
　　我们对于作文的认识正在逐步突破应试的局限，回归到“作文是一种带有社会属性，与人际交流不可或缺的特殊语言活动形式”的认识上来。
　　
　　作文的社会属性，固定作文不是孤立的语言现象，不只是为了考试而作文，所有作文行为都是源自生活需要，是学生关注社会生活，并促进思想成熟，具有良好语言表达态度与能力的一个实践活动形式。作文是基于特殊人际的说话，即写作文注定要明晰四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说，我想说什么，我与谁说，我怎么说。
　　
　　我为什么说，即作文的需求是什么。作文是有生活触发的行为，一切作文就与生活的现实语境形成关联。我写“同学”，与人谈一谈同学交往，这个话题注定由其生活中的特别境遇所引发。例如，同学在一起很久，彼此有感情，在分别之际，似乎有这样说话的必要性。
　　
　　作文应该是基于特定语境的，也就是说有效触发作文一定与生活需要密切相关。作文命题很有必要提供一个说话的语境。
　　
　　“我为什么说”这个问题，用以解决作文的必要性，要给作文命题找到现实表达的基本价值和立足点。
　　
　　我想说什么，就是要找到一个共同话题。我们创生出话题作文，就是把话题的形态做了放大，其实一切作文命题都是离不开话题的。话题决定着说什么？如命题作文。题目中是潜藏话题的，要通过审题把这个话题找出来。举一个例子：我的未来不是梦。这是一个基于现实而对未来生活的一个展望的作文命题。话语的中心词是“未来”，强调对于未来的“梦想”。这是一个近似于“理想”的话题。由此命题，是引导作文时就“我的理想”进行话语交流。命题中也是有话题的。同样，我们也可以从材料、图画等中找到命题所规定的话题。
　　
　　我与谁说，这是一个关于话语对象的问题。我们把作文看做一次基于现实生活需要的集中于具体话题的语言交流活动，那么完成这次实质性的谈话，就要考虑你与谁交流。作文应该有对象感，即我说的话，是有听众的，有读者的，他们与我的回馈同样是作文交流的不可少的环节。若把作文单看做就是写出一篇作品，而即刻中断了语言交流，就把作文变成了学生的独语，其交流的价值就被漠视了。过去的作文训练中，我们有写无评，或评的环节实施效果不好，与学生作文的关注度比较弱化，而且学生作文得不到有效的心理补偿，于是客观上消弱了学生写作的积极性。我们主张作文应该把交流的价值放大，给予每一个人的话语交流于高度关注和及时回馈。
　　
　　我怎么说，这个问题是关于语言表达形式上的关注。诸如作文的体裁、题材的选择、语言的组织、语言风格等都与之相关。我怎么说是作文的最后关注问题。即在特定语境条件都已经具备，我的说话准备都已经充分的时候，才是关注怎么说的问题的时机。这几个问题对于作文训练而言，同样重要。我怎么说，是一种我自己的作文期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问题决定了作文的自我指定标准和目标。这与教师固定的作文标准可能不尽相同。从自主性作文而言，对我的作文发展做出前瞻是有必要的。
　　
　　以上四个问题都清晰化，作文的交际环境建设、讨论话题、说话对象、说话内容和形式等都已经完备，一次有效的作文交流才能实施。
　　
　　在后话题作文时代，作文命题流变似乎更为多样，一些传统的命题作文、材料作文等重新出现，但是因为都是基于话题形态的一种改良，其实已经与所谓命题作文、材料作文等有了较大差异。
　　
　　从今年今年高考命题出现的几种形式，来分析作文命题的基本形态特征：
　　
　　1.以主题隐含话题的作文。
　　
　　这是一种材料作文的变异命题，即提供一个语境材料，规定了基本立意，有一定的主题限定，然后开放话题，引导学生就一种基本认识阐释观点。
　　
　　例如辽宁高考作文题：
　　
　　哲学家拿一个苹果给同学们看，说这是我刚从果园里摘来的，你们闻到苹果香味了么？有的同学说闻到了。三个同学默不作声。哲学家拿着苹果转了转，一个学生说没闻到，一个摸了摸文这是什么苹果，另一个说我感冒了。最后哲学家把苹果给大家传看，才知道是一个用蜡做的假苹果。
　　
　　请就以上材料，自定角度，写一篇文章。题目自拟，文体自选（诗歌除外），不少于800字。
　　
　　材料与作文具有高度相关性，材料主题规定了作文的基本认识，要学生能够就这种基本认识进行阐发和表达。
　　
　　文章没有规定文体，思维多角度，题目自拟，保持一定开放度，这都是由话题作文迁移而来的。但是因为有了材料阅读的限定，即材料信息和主题对于形成自己的表达认识具有规定性。
　　
　　2.以观点隐含话题的作文
　　
　　主题附着于材料，作文命题要精选材料，要学生透析材料找出主题，然后介入评价。而观点隐含话题的作文，则是直接提供一种或多种认识，请谈话者就此表达自己的观点。
　　
　　例如，上海高考作文题：
　　
　　“一切都会过去”和“一切都不会过去”，对以上两句话产生感想，写一篇议论文。
　　
　　“犹太王大卫在戒指上刻有一句铭文：一切都会过去。”“契诃夫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在戒指上也有一句铭文：一切都不会过去。”这两句话寓有深意的铭文，引起了你怎样的思考？自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文章。要求：不少于800字；不要写成诗歌；不得透露相关个人信息。
　　
　　两句铭文，代表两种基本认识观点，或着眼未来，或珍重现实。要学生基于这两种观点参与讨论。其话题相对集中于两点，即“未来”与“现实”。这个话题是有认识来呈现的，认识或观点的价值被放大了。
　　
　　3.以现象隐含话题的作文
　　
　　强调作文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从生活和社会中找到关注点，把某种社会关注的现象呈现出来，作为谈话的话题。
　　
　　例如，北京高考作文题：
　　
　　世乒赛中国队包揽全部金牌，请选择一个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文章。
　　
　　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历来雄霸赛场。从体育精神而言，以最求最高最强和推动体育事业发展为目的。是继续保持兵乓球上的强势地位，还是从国际兵乓球发展的角度适当遏制中国夺冠，多年来一直有不同的声音。用此现象作为作文的话题，请学生参与讨论，体现了一种社会关注的态度。
　　
　　4.以问题隐含话题的作文
　　
　　就社会关注问题，作为触发写作的语境，引起关注，并邀约学生发言和评价。这就是问题引领话题作文。
　　
　　例如：全国卷2作文题：
　　
　　阅读下面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2010年9月12日，北京一家体育彩票专卖店的业主为某彩民垫资购买了一张1024元的复式足球彩票，第二天他得知这张彩票中了533万元大奖，在第一时间给购买者打电话，并把中奖彩票交给买主。他成为又一位彩票销售最诚信的业主。
　　
　　有人据此在网上设计了一项调查：假如你垫资代买的中了500万元大奖的彩票在你手里，你怎么做？调查引来16万人次的点击，结果显示，有29.9%的人选择“通过协商协议两家对半分”；有28.1%的人的选择“把500万留给自己”；有22.1%的人选择“把500万给对方”；还有19.9%的人没做选择。
　　
　　要求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脱离材料内容及含义的范围作文，不要套作，不得抄袭。
　　
　　这个材料就一个社会事件引出对于“现代社会金钱至上所带来诚信缺失”的问题。由此引发讨论，用作文的形式参与其中。其问题隐含在材料之中，并成为作文的探讨话题。
　　
　　5.以文题隐含话题的作文
　　
　　文题比较确定的作文，一般为命题作文或半命题作文。但是现在的命题作文，较少窄题，很注意其内涵与外延的适当扩展，兼及话题作文的特点。而且作者借助审题，也可以明晰文题之中的话题关注是什么。
　　
　　例如，浙江高考作文题：
　　
　　季羡林等文化名人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他们以及他们的成就在消失不见，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
　　
　　请以“我的时间”为题，写一篇作文，字数不少于800字，文体不限。
　　
　　“时间”是一个宽泛的概念，虽然这是一个命题作文，但是由于文题的这种宽泛特点，已经使它具有了话题的鲜明特点。本文要求就“我的时间”与“未来成就”之间的相关性进行研讨，注意把握时间在流逝，时不可待的特点，认识到生命的价值在于只争朝夕。因此，文题虽然是明确的，但是话题探讨的意义非常明显，已经与之前多见的命题很不相同了。
　　
　　6.以物象隐含话题的作文
　　
　　强调作文对于自然物象与社会价值、人生价值的关照性的重视。用具有象征意义，或起到特别联想意义的物象，引发思考，借这样话题探讨人生的价值与意义，探寻社会发展的路径等。
　　
　　例如，天津高考作文题：
　　
　　古人云：“亿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镜”是认识自我和世界的另一双眼睛。今天，更多种类的镜子丰富了我们感知的层次和色彩：望远镜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远方，显微镜撩开微观世界的神秘面纱，反光镜让我们瞻前仍可顾后，哈哈镜变幻出多样的自己，三棱镜在我们面前架起一道美丽的彩虹。这些镜为我们打开了多维的空间，使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思想更加深邃，心灵更加明澈。
　　
　　请从望远镜、显微镜、反光镜、哈哈镜、三棱镜中任意选择两种镜，结合自己的感悟，写一篇文章。
　　
　　材料中提供一组镜子的物象，并揭示了其联系意义，强调生活环境和人生选择中都离不开镜子。由此引发我们对“镜子的意义”这个话题做深入探讨。这个命题选取特定意义的物象，而且这些物象与学生生活息息相关，因此命题比较精巧。
　　
　　三、作文命题的秉持理念
　　
　　由后话题作文时代所出现了多种变异形式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在命题中渗透了作文的基本理念。
　　
　　1.兼顾作文写作的自由度和命题的限定性，主张表达中的人性张扬。
　　
　　话题作文的初创为的是突破考试作文的限定性，而更多关注于学生的个性张扬，目前这种过于偏执于自由扩张的作文由于副作用的影响受到批评，而更加强调提供话题宽度和思想自由度的基础上，适当保持限定性，即要做到宽严适度。
　　
　　于是一些对于过去材料作文和命题作文进行改造，而保持话题作文基本价值和特点的多样作文形式便相应产生。也就是说，今天我们强调考试命题要在情理之中而在预料之外，有一定的特殊规定，并不意味着要放弃话题作文主张给予学生高度思想自由的精神和品格。
　　
　　2.从现实生活和学生生活经验切题，无论怎样命题都力求提供一个充分体现命题必要性的语境。
　　
　　作文命题要努力建构生活语境，或借鉴于现实语境，或通过模拟生活语境，为作文找到一个进行话题探讨的可能性条件。这样的作文才能引导学生关注生活，热爱生活，参与生活。这就是有现实社会价值的作文。作文应该张扬一个基本理念：写有价值的作文，有助于引导学生建立有意义的话语交流机制。现在这种紧密结合现实生活而确立话题的作文命题逐渐增加。
　　
　　3.题中也许并不提出具体话题，但是都隐含话题，引导学生围绕设定的话题，进行交流。
　　
　　作文是一种书面语组织形式，其应用价值主要体现在基于交际语境中的言论表达。因此，作文命题注定离不开一个语言环境和话语交流参与者之间约定的共同话题。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的作文其实都是基于话题的写作。我以为作文命题的多样化特征更加表明，现在作文命题已经进入了后话题作文时代。
　　
　　4.作文之于人们认识世界，促进思想发展的内容影响意义得到重视，引导学生进行基于现实生活和人生价值的深刻思考。
　　
　　作文对于形式的关注固然重要，但是关注的重点还应该在内容的积累和编排、组织，因为这个具体内容，包含知识、思想、情感等才与人建立关系，才是有助于在语言表达中促进学生个人成熟与发展的条件。过去我们评价作文因为内容空乏具有普遍性，而多在语言形式上给予关注，较为忽略文章写作有助于学生成长的价值，所以作文的思想价值有所不足。这一点正有所改观。
　　
　　5.视作文为语言交流形态，用以干预生活，参与社会讨论，并把自己自觉纳入到一个特定的语言交际场合之中。
　　
　　作文不仅仅是学生的语言作品，更主要的价值是它承载了学生的基本思考和经验，是学生用以和别人交流的形式。所以，一个完备的作文过程，除了有这么一篇作文之外，更要有意识思考我是与谁交谈，写作中有读者意识，不做作，不虚伪，传达一种真诚。这是作文中最为可贵的品质。从作文语境的设置中我们也看到了这种基本作文理念。